顾清瞳继续发问:“您送我到楼梯口,之后去了哪里?”  “厨房。”于世忠答道,“顾警官,我记得当时和你说了,配菜师找我有急事,所以我下楼去了B1层。”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顾清瞳略微停顿两三秒,又问,“您平时怎么称呼李元融?”    于世忠显然没料到顾清瞳会问他这个,一时有些怔忡。  “我……人前我管元融叫大少爷,全家上下只有我用这种旧式称呼;独处的时候,我就叫他名字后两个字,可惜再没机会这样叫他了……”  吴晨在纸上快速划拉几笔,推到顾清瞳手边。  ——顾姐,称呼是一种个人习惯,和本案无关吧?    顾清瞳笑笑,将纸条折叠起来,夹进卷宗里。她冲吴晨使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正式审讯了。  于世忠十分配合,把4月18日当天发生的所有细节交待地清清楚楚,唯恐有半点遗漏。  做好笔录,吴晨让于世忠签字,顾清瞳却先一步离开了审讯室。  她门都没敲,径直闯进潘绍方的办公室:“潘队,于世忠代人顶罪,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    机场播报了一则延误通知,由槿阳开往燕都的航班起飞时间不定,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轮椅上的李裕鸣焦躁不安,一把打翻了随行人员递来的水杯。  “你到柜台,叫他们改签!”  助理唯唯诺诺地解释:“李总,不止咱们搭乘的那一班延误了,今天去燕都的航班全部暂停起飞……”    “废物!”李裕鸣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向轮椅扶手,“都是废物!”  “您这话不公平。”  李裕鸣听了一耳朵,不以为意地抱怨道:“破机场档次太低,什么人都能当VIP客户。”  “李先生,您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你们李家,除了李元融,其他人都是废物。”  李裕鸣回头,对上了顾清瞳的目光。他瞪圆眼睛,吼道:“你是哪根葱?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没有资格,但是他有。”    “老于?”李裕鸣看到顾清瞳身后的于世忠,一瞬间像撞了鬼似的,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不是……自、自首……”  于世忠说:“老爷,我装不下去了,大少爷不是我杀的。”  “老东西……”李裕鸣举起手,颤抖着指向于世忠,“你收、收了我的钱,又不想替我办、办事……”  “中风后遗症?您演得不太像啊,李先生。”  顾清瞳大步走过来,拷住李裕鸣的手腕。念在李裕鸣年事已高,顾清瞳将VIP休息室的薄毯盖在他身上,挡住了明晃晃的手铐。    助理识趣地退到了墙角。  吴晨推着轮椅要往外走,李裕鸣突然问:“他们呢?”  顾清瞳说:“孙泽雅、李慕楠、李慕谆,已被燕都警方控制,即日遣返槿阳。”  “他们……”李裕鸣眼神失焦,“终究还是逃不掉……”    -    作为重要证人,于世忠的口供极为关键。  李元融被害前半小时,李裕鸣的书房里曾爆发了一场争吵。于世忠走楼梯下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了摔东西和推倒椅子的声音。  李裕鸣脾气很差,稍有不顺心便发泄到身边人的头上。  因为这样的争执时有发生,于世忠习以为常,没有额外在意,立刻走开去忙厨房的事情。    于世忠接受讯问时强调了一点:“老爷以前不这样,自从一年前中风,出了院就像换了个人,脾气变了,连吃饭的口味都变了。”  正是这一点,给了顾清瞳最直观的帮助。  她想起,于世忠早先提到的“李家公关文”——通过各渠道搜集到的李家信息,全是请公关公司撰写的文章,光鲜亮丽的表层,掩饰了背后的虚伪与狡诈。    李元融医术精湛,对人体的生理变化颇有研究,他肯定已经发现了“此父亲”非“彼父亲”。  之所以没有声张,是因为他对庞大家业和巨额财产不感兴趣。  即便如此,李元融仍逃不过横死的命运。  真正的李裕鸣,一年前中风住院就已撒手人寰。如今人们眼中的这位成功企业家,其实是个“李鬼”。    重案组前往机场拘捕罪犯的同时,顾清瞳联络了法证科,请他们以最快速度比对李家四个男人的DNA样本。  果然,报告结果印证了她的推测。  “李裕鸣”和李元融,不支持亲子关系。  而“李裕鸣”和李慕楠、李慕谆,支持亲子关系,亲权概率在99.9999%或者以上。    -    “李胜强,是李裕鸣的孪生哥哥。他们出生时家境贫寒,父母将体格健壮的长子送予他人抚养,幼子多病,只好留在身边。李裕鸣的父母脑筋灵活,靠着做小本生意发家致富,李裕鸣也得到了很好的教育机会,离开了贫穷闭塞的山村。相比之下,李胜强就没那么幸运了,养父母虽然待他如亲生子,但家里条件有限,李胜强读到高一辍学回家务农。二十年前,李胜强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亲弟弟李裕鸣飞黄腾达的样子,嫉妒使他丧失理智,策划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顾清瞳汇报完已掌握的资料,潘绍方眉宇间的愁云终于散开了。  “干得漂亮!小顾,这次让你当个编外,真是屈才……”  “潘队,瞧您说的!”顾清瞳坦言,“要不是您让我站在旁观者角度观察,这个案子,恐怕再过十天也破不了。”  潘绍方摇头,故作严肃地说:“你看你,谦虚这一套对我不起作用。”  “真相大白,是咱们全组人努力的结果。”顾清瞳立正,身姿挺拔地敬了个礼,“编外人员归队,请您指示!”  潘绍方噗嗤乐了:“好了好了,批准你归队。”    至此,案件画上了句号。  总结会时,潘绍方却说:“罪犯的行为方式,我琢磨了几个晚上,怎么都想不通——李胜强要钱,李裕鸣不会不给他;要地位、要名望,有李裕鸣的协助,李胜强三五年也能拼搏出来。何必冒名顶替?更别说,他竟然花了二十年时间,处心积虑地潜伏在亲弟弟身边,就连孙泽雅生的两个孩子都是李胜强的……”    “潘队,袁教授不是告诫过咱们吗?”学生时代大课所讲的内容,顾清瞳记忆犹新,“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尤其是刑警这一行,心存悲悯但要有一双鹰隼的眼睛,看透人心的阴暗,才不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潘绍方双手交叠,朗声道:“我也很想念袁教授,改天咱们请他老人家出来聚一聚吧。”    全程参与案件侦查的吴晨,此时也是满腹感慨:“我的关注点,和潘队不同。李元融自小练习射箭,李胜强为了杀死侄子,也去学射箭。李元融最后死于箭下,而且箭杆上只有他的指纹,以李胜强的年龄和力量,他是如何做到的?”  “对啊,”金海阳说,“远距离射出的箭,达不到使人心脏破裂的准度和力度。”    刚完成借调任务的曹哲,听完大家的疑问,不禁说出个人的看法。  “那枚箭头,我印象很深。假设射箭者手法精确,瞄准李元融的心脏,只要射程不大于60—80米,李元融致死的可能性接近于百分之百。”  吴晨接茬反问:“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箭杆上只有李元融自己的指纹,法证给出的结果,可不是他想把箭拔.出.来这么简单……”    正聊着,石栋拿回一份电脑分析报告。  “哥哥姐姐们,李元融是被箭近身刺.死的。简单来讲,凶手用箭代替了匕.首之类的锐器,直接刺向李元融的心脏。”  “等一下!”顾清瞳打断道,“近身?有多近?”  “半米以内,大概普通人正常谈话的距离。”石栋赶忙把报告交到顾清瞳手里,“当然,每个人的性格和习惯不一样,也可能李元融喜欢和人离得近一些。”    顾清瞳紧盯着报告右下角的结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瘆人的寒意。  她疾步走到潘绍方身旁:“潘队,李元融这件案子,咱们得推.翻.重.审!”    -    审讯室的灯光调得很暗,李胜强一会儿搔搔头,一会儿又扭扭身体,似乎椅子上放着棘刺,教他坐立不安。  单面玻璃的这一侧,顾清瞳低声问吴晨:“小吴,凭直觉回答我,你认为李胜强的腕力和臂力怎么样?”    吴晨一愣,随即说道:“不好判断,毕竟他今年六十岁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力量上也不如年轻人。”  “你说的很对。”顾清瞳点点头,“近身刺杀李元融,李胜强的体力无法完成。”  吴晨似乎有所悟:“顾姐,你的意思是——”  顾清瞳说:“为了得到李裕鸣的全部资产,李胜强需要帮手。这个帮手,必须是一个游离于李家之外的、只有利益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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