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不全的尸体,是在污水流过筛滤器时被发现的。  经过长期的浸泡,再加上污水的腐蚀性,这具尸体,呈现出泛着荧光的惨白。  法证科做了初步的尸检,可以断定死者为女性、年龄介于25至35岁之间、死亡时间已超过一周。  尸体上除了后颈部一个红色蝴蝶形状胎记,再无其他显著特征。    顾清瞳晚到了一步,法证科载运尸袋的车已经开走,她没能亲眼目睹死者的真容。  “潘队,我来了。”  她的出现,潘绍方并不感到意外:“小顾,昨天我们还讨论为你上山祈福的计划,今天你就生龙活虎地站到了我面前。”他伸长手臂与顾清瞳击掌,“吉人天相,不用我们求佛祖,他也会保佑你。”  顾清瞳问:“潘队,您不是无神论者吗?”    潘绍方略显尴尬地岔开话题:“法证运走了尸体,我们拍了一些照片。待会儿回去,你找钟皓拿尸检报告,他答应我下午三点前出结果。”  曹哲踌躇半天不敢过来,只隔着老远问顾清瞳:“顾姐,你现在看照片还是回去再看?”  “给我吧!”顾清瞳主动走过去,接下曹哲手中的相机。  “谷雨那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以为牵线搭桥成人之美是件好事,哪知道他动机不纯,想把你当成病例研究……”  “大曹,这只是个开始,如果我继续和谷雨接触,恐怕……”    顾清瞳忽的收住了话头,迅速放大相机触屏上照片显示的尺寸。  “不会的,不会是她!”  “顾姐?”顾清瞳的慌乱,引得曹哲局促不安,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后脖颈的红色蝴蝶形状胎记——”顾清瞳想起一个名字,一个她离开医院前刚刚回忆起的昔日同窗,“林梓,她不是随父母定居燕都了吗?”    潘绍方上前询问:“你认识死者?”  顾清瞳定了定神,说:“死者脖子上的胎记,颜色和形状都很像我的中学同学林梓。但据我所知,她考上燕都的大学并留在了那里,她的父母也和她在一起。”  “世上巧合的事很多,”潘绍方宽慰道,“有相似胎记的人,不止你同学一个。”  “胎记上方这两颗痣,一颗褐色一颗红色的,非常像蝴蝶触角的顶端。”顾清瞳声音颤抖,“我想,这不是巧合!”    -    两点半,钟皓送来尸检报告。  死者面部毁损严重,无法与失踪人口照片进行直观的比对。但根据死者的牙齿情况,法证科从失踪者看牙医的记录里,找到了匹配的人。  死者正是林梓。    顾清瞳合上尸检报告,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转椅的万向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将她缭乱的思绪搅和得更乱了。  她记忆中的林梓,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学习好人缘好,从未见过林梓与谁动怒结下梁子。  而且,林梓最引以为傲的,是那副婉转动听的好嗓子。但是尸检报告显示,林梓的声带被切除了。  凶手竟然如此残忍?!    “死者于十五天前离开燕都飞往海城度假,十天前乘火车返回槿阳。”吴晨出示了票据复印件,“抵达槿阳当天,她入住市中心的云顶酒店。但在办理入住之后,她再没出现过。”  潘绍方揉揉太阳穴,转向石栋:“监控的调查结果如何?”  石栋遴选了几个关键时间点,将截图投射到幕布上:“十天前18:22,死者出现在云顶酒店9号客梯的监控里,结合大堂探头拍到的画面分析,死者于18:37离开酒店,此后没有回来过。”    潘绍方问:“云顶酒店只有一个入口吗?”  “大堂入口在南面,是正门。”石栋说,“另外还有两个门,分别位于酒店的东西两侧,归客房部和餐饮部使用。一般客人不会从这两个地方进出。”  潘绍方投以质询的眼神,石栋赶忙补充道:“这两处的监控录像,我查看清楚了,没发现死者的踪迹。”    “西郊污水处理厂只是抛尸地点,真正的案发现场不在那里。”顾清瞳说,“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不足以绘制出死者生前的活动轨迹。”  潘绍方同意她的看法:“接下来的调查方向,由你来引领。”  “潘队,”顾清瞳建议道,“我想排查十天前18:37出现在云顶酒店周边的所有车辆。”  潘绍方点点头:“行,公交集团和出租车公司会配合的。”  “私家车也要查!”顾清瞳目光坚定,“带走林梓的人,不一定是陌生人。”    -    林梓失踪当日,一辆出现在酒店大门外私家车引起了重案组的注意。  车主就是对顾清瞳有着别样执念的精神科医生谷雨。  据酒店大门的监控和谷雨车上的双向行车记录仪,重案组可以确定,林梓走出酒店的时候,上了谷雨的车。    “我好心载她一程,怎么就成嫌疑人了?”  谷雨满脸的不耐烦,双臂交叠放于胸前。他上半身的坐姿相对放松,腿部却十分明显地摆出了一个象征着紧张的X交叉形。  金海阳和石栋对视一眼,直截了当地发问:“死者什么时间下了你的车?下车之后她去了什么地方?”    谷雨的眼睛往左下方快速转动,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她说她身上没带现金,酒店旁边的ATM维修停用取不了钱,问我能不能带她去最近的自助银|行。我本来是等朋友的,却被放了鸽子。我想了想反正顺路,干脆捎她一程。”  这些描述,符合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    金海阳又问:“你们去了哪家银|行?”  “金融家东边拐角的槿阳市商业银|行。我绝对是好心,警官先生,您二位可以去查。商业银|行不收跨行跨地区的手续费,要不我不会绕远带她去那儿取|钱的!”  换做以前,石栋必然忍不住发飙,如今他累积足了经验,对嫌疑人的各种狡辩已是百毒不侵。  “你的谎,撒的不太高明。死者卡上的存取|款明细我们查过,十天前除了一笔酒店押金的刷|卡记录,没有其他交易。”    谷雨缓缓松开抱紧的胳臂,双手放回膝盖上,坐直了身体。  “警官先生,那个姑娘进了自助银|行,不到半分钟她就出来,跟我说她输错密码卡被锁了,求我借一点现金给她。”  金海阳问:“你借了吗?金额是多少?”  “天正下着雨,我看她人生地不熟,挺可怜的……”谷雨稍犹豫一下,说,“我就把钱包里全部现金都借给她了,大概六百多元,具体我也没细数。”    “之后呢?你们去了哪里?”  “她说她好多年没回过槿阳,变化太大不认路,请我送她去地铁站。我看天还不算晚,索性送佛送到西,直接载她去要去的地方。”  金海阳在记事本上圈出“西郊”二字,推到谷雨眼皮子底下。  “最终目的地是这里吗?”    “不是。”谷雨断然否定,“她要去槿阳市北区的24小时图书馆,我欣赏爱学习的人,就送她去了。”  金海阳冲石栋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走出审讯室,去查图书馆十天前的监控录像。  十分钟后,石栋回来了,与金海阳耳语:“当晚20:25,林梓出现在24小时图书馆大门口。”  谷雨听了一耳朵,兀自插了句嘴:“警官先生,你看到的监控时间可能不准,那姑娘下车,刚好赶上交通频道播报路况的时间,八点半……”    石栋被人抢话很是恼火,他猛地一拍桌子:“我还没说完!20:39,林梓离开了图书馆。她在图书馆仅仅逗留了十四分钟,从那以后直到遇害,她下落不明!”  谷雨并未受到震慑:“警官先生,行车记录仪都拍到了,她下车我就直接回了家,我可以自证清白。”    -    观察室里,顾清瞳神色凝重,透过单向玻璃望着谷雨。他的口供,既有刻意表露的慌张成分,又像是经过了多次排练后精选出来的台词。  顾清瞳低声问:“小吴,你怎么看?”  吴晨说:“一个狡猾的猎手,猎物上钩对他来讲已经不够刺|激了。”  “他向往的狩猎过程,不是面对面的激烈对抗,而是由追|踪开始,直到引|诱、驯|服——”说着说着,顾清瞳语气忽然变得沉重,“最后,才是血|淋|淋的杀|戮。”    吴晨不觉一愣,随即提出异议:“顾姐,我和你认为的恰好相反,谷雨不是凶手。”  顾清瞳陷入沉思。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尝试从琐碎的线索中找出最有价值的那一条。  审讯室里,谷雨说:“警官先生,如果没别的问题,能不能放我走?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我答应回去帮他庆祝……”  “盯紧他,”顾清瞳忽然说,“小吴,查他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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