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一）

我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广陵仙君所投身的凡人的世界，但是…　　　　话说那日我从冥界回到逍遥山，跟红芽和绿芽两人略略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往上天庭赶去。来到司命府邸，帖也未下就直奔司命的书房，这次司命府里的书童好像早有准备，一见到我，就赶紧迎上来，挡在我前面，躬身向我请安。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大抵是怕我又像上次一样跑进司命的书房，窥视那本命运簿子，所以故意借请安为由头，好拦着我。我实在没工夫跟他们瞎缠，只略略点头，绕过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难得司命今日未出去瞎逛，一进门便见他端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朱砂笔，正专心地在簿子上勾画着。见到我，他放下笔，把簿子合上，忙起身笑道：“看堇瑶仙子这般神色，想来已将小仙所托之事已办妥了。小仙在此谢过了。”说着便抱拳朝我躬身行礼。我亦躬身道：“仙君严重了，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我实在也没出多大力，这全都得感谢那海棠花妖，若非她自己一时顿悟，我还指不定得跟她耗到什么时候呢！　　　　司命笑了笑，随即指着书房里的一张椅子，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笑着点头，走过去坐下。司命自己也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书童分别端了茶上来，我拿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等司命将一杯茶喝完，我忙放下茶杯，看着他道：“实不相瞒，今日堇瑶来仙君府，实乃有事相求。”闻言，司命放下茶杯，好像早就预料到我来找他有事似的，朝我笑道：“堇瑶仙子所求之事，小仙也已知晓。小仙说过，仙子提出的要求，小仙但凡能办得到，定当尽力而为。仙子大概是想问有关广陵仙君下凡的事吧。” 我点头道：“是。”　　　　闻言，司命微微一笑，随即起身往案几前走去，只见他拿起方才放下的簿子，慢慢地翻了起来。“仙子的心思小仙都明白，所以当广陵仙君准备下凡时，小仙就已经暗中帮仙子留意了，现下正有一宿体可以让仙子投身，这宿体与人界的广陵仙君倒颇有些渊源，并且这宿体跟仙子的本源也相差无几，小仙觉得很适合仙子。”　　　　“如此，倒让仙君费心了，仙君的大恩，堇瑶没齿难忘。”我起身朝他大大的行了个礼。不过司命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了下，我还未说出自己想要下凡的想法，他就已经猜到了，不枉我这几百年来与他的相交。我心里此刻没多余的感觉，只剩满心的欢喜。这次下凡，我定要将欠下的恩情全报了，在天界，广陵仙君不需要我报恩，我想，到了人界，没了法力，他总该需要了吧。　　　　“天地运行，自有其规律，仙子须得想清楚，一旦去了凡人的世界，可就不得再使用法术了。走出通天台抵达人界后，仙子的法术便会被自动封禁，一直到仙子重回到上天庭为止。”司命拿着簿子，转身对我说。“这个我自晓得，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知道神仙下凡，除了像我上次偷偷下去以外，其他的都要找个宿体，而一旦找到宿体上身，法术就会被封禁，这就代表你已经成为了人间的一部分，仙家的法力自然是不能再用了的。只要能跟着广陵仙君下凡，便是没有法力，我也能报恩，是以，我完全不担心，只求快些下凡去。　　　　“不知我何时能下凡？”我望着他急切地问道，司命合上簿子，朝我笑了笑，那笑与平时有点不一样，究竟是哪儿不一样呢，我一时也没注意，只一心想着下凡的事。他道：“仙子不必着急，今日申时三刻便可。”我忙抬头往窗外看了眼，卯日仙君已经抵达屋顶上空，距离申时三刻也没多长时间了，我心里当真是既期待又兴奋。　　　　思绪收回，我趴在山间的一条小河沟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司命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到此刻我才突然明白，司命为何会那般笑了。亏我当时还满心欢喜，心里因他帮助自己在人间找到了宿体而无限感激，当时还觉着他笑的多么人畜无害，多么好看啊！此刻回想起来，才知道那笑容是多么的歹毒恶劣。　　　　越看越愁，越愁就越想用现下的手，爪子将司命那张脸抓个稀烂。我不知他是否真的老眼昏花了还是最近精神失常？竟会将这宿体说成是与我的本源相差无几，我真是有种想打爆他头的冲动，河水倒影出来的自己，一身白毛，四足，且长有锋利的爪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张嘴巴，满口锋利的牙齿，一个鼻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小狐狸的远戚呢，不过就算不是它的亲戚，也和它是同一个品种。只不过颜色不一样，这只是白色的，小狐狸是红色的。这跟我的本源哪儿是相差无几，这简直就是相差十万里之远啊！一棵树和一只狐狸，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吧。　　　　在河边自怨自艾了没多久，我便用爪子撑着地面站起。今日暂且把骂司命的时间往后推推，原因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要去负一个约，一个打架的约定。说起这个约架，就又勾起了我满腔的愤怒，心中不自觉又将司命那厮骂了几句。我敢肯定，司命一定是故意在整我。等我回到上天庭，我定要好好审问审问他。　　　　那日我在司命的相送下，高高兴兴地下凡，刚好落在司命为我找到的宿体身上。刚开始，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没发现身体的异样。　　　　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最初那点新鲜感终于渐渐消退，我开始观察自己所处之地，见四面都是参天大树，看样子是在一片丛林里，等将四周景色看尽，回过神再打量自己，这么一来，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特别是脚下，我连忙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就吓晕过去了，我的双腿居然变成了四只长满白毛的肉爪子，我心下一惊，讶异得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等神识回到脑子后，我发疯一般踉踉跄跄地朝丛林深处跑去，最后在一处密林中找到了一条山沟，我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水流，在看到水中的那个浑身白毛的不明物体后，我身子一颤，两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闭眼前，嘴里哼哼了一句：挨千刀的司命！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但是我还是醒了，被一只肥胖的爪子给活生生地拍醒的。　　　　醒来时，春光灿烂，万里无云。一只不明生物立时便映入眼帘，其白首虎爪，形状如山猫。我愣了瞬，随即认出它，这生物我曾在鬼空山见过，凡人唤它作梁渠。凡人认为它的出现乃不祥之兆，所以很讨厌它。　　　　它好像并未发现我已醒来，一只肥胖的爪子犹自在我脸上胡乱拍打，我此时看起来虽皮糙肉厚，却也忍受不了它一点数也没有的拍打，我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感情被它打了已有好一段时间了。　　　　自我生长至今，除了被天雷轰击那几次，我还从未被人打过，更何况还是被一只像猫不像猫的不明生物打，我的心情原就不好，此刻更是犹如烈火烹油，一股无明鬼火自胸口蹭蹭往上蹿升，不管其是出于何种用心，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它打了我。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在它第不知几次的爪子拍下来之前，一记夺命追魂鬼爪冲它脸上狠狠抓去，它，中招了。这一爪，力量还不小，只见它在地上来回翻滚了好几次，一道血红的印子立时便出现在它脸上，见状，我稍有些愧疚，收回爪子，决定不再与它计较。然而还没等我回神，它就爬起来，两只前爪在地上一蹬，如一道闪电般朝我扑了过来。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不忍直视了，我和这只梁渠像两只相斗的恶犬一般撕打在一起。抓、咬、撕、扯各种绝技通通用上，真没想到，没有法力的自己，居然会这般毫无风度地跟一只类似于山猫亲戚的动物撕打在一起，得亏自己身边没人，不然，我这几千年的老脸恐怕要毁了。　　　　最后的结局是，双方遍体鳞伤，皆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离别前，我俩气势汹汹地约定来日再战。我委实没想到，一只小小的梁渠竟也如此凶悍，将来没有法术的日子怕是有点难熬。　　　　今日便是我赴约的时间，我决定这次便是拼尽老命也一定要将这只四不像的不明生物打个臭死，以泄我心头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