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初三年,凤城。    我站在窗前,窗外是一个小巧的院子,因昨夜刚下过雪,目光所到之处,院子里一片银白色,就连窗前这棵因叶子掉尽而显得丑丑的,不知名的树也披上了一件银白的大衣。    天,依旧阴沉得可怕,北风依旧在嚎啕大哭。而我本人,从心到身,亦如眼前的这般天气,让人觉得晦涩难懂。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总感觉空荡荡的,这种状态自我清醒至今,已持续了一个多月。我不知它还将伴我多久,我只知道,倘若再这般下去,自己铁定会疯魔。    在窗口站了许久,我悠悠的叹了口气,正在自怨自艾的当口,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姑娘醒了?”进来的人是白大娘,我收回目光,回头冲她点点头,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装有木炭的竹筐,顿即明白,她是来给我屋中的火盆添加炭火的。我心下着实感激。    我的命是白大娘捡回来的。白大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膝下无儿无女,自从几年前她的丈夫先她而去后,白大娘就一个人霜居在凤城东郊外的这所只有两个简陋房间,外加一个小院子的房子里。白大娘的丈夫生前是一位大夫,多年相处,白大娘耳濡目染,也略知晓些药理,所以一直以采药贩卖为生。    一个多月前,白大娘和邻居趁着天气还好,相约来到东郊附近的一座山上采药,以求卖药攒点钱来度过漫长的寒冬。那日两人偶然来到一处悬崖底下采药,白大娘就是在那里发现我的。据说当时我浑身都是血,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着实把两人吓得不轻。最后还是白大娘胆大心细,走近细看,发现我尚未死绝,所以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我弄回了家。    白大娘将我带回家后,怀揣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为我清理包扎好伤口。好在身上的伤大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就只是脑壳磕在了石头上,要严重些,不过也危及不到生命。自那时起,白大娘每日都会按时为我换药煎药,所以没过多久,我就醒了。    醒来后的我,和现在的我并无多大区别。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就连自己是谁,姓什么家住何方?这些都全然不知。白大娘说这是因为自己跌落悬崖时,撞到了脑壳,造成轻微的脑震荡,所以才导致自己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叫我不要担心,好好养伤,慢慢的也许就能够想起来了。    话虽如此说,但是对于一个连自己都一无所知的人来说,又如何能够不心急?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自己的家,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我静下心来,谈何容易?    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痴痴的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着的天空,内心的迷茫和不安与日俱增,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我的未来,很多时候就像那天边的乌云,无论你看得多么认真仔细,始终都无法看透。    “姑娘快别站在窗口了,近日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北风又刮得厉害,姑娘的伤还未痊愈,别又添了风寒,届时,可就又有罪受了。”白大娘添好炭火,用粗布擦了擦手,走过来将我拉回屋中,转身将窗子关上了。    等她回身,见我正呆呆的望着屋子中间的火炉,忙走到我身边,携过我的手,问道:“姑娘今日可曾想起什么来没有?”我摇了摇头。见状,她停了下,忙安慰我道:“姑娘也别心急,横竖总会想起来的,要老身说,现下就什么也别想,好生把伤养好才是。”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她笑了笑,又继续道:“近日姑娘的精神看着比先前要好的多,身上的伤应该也差不多快好了。老身着实欣慰。想当初刚见到姑娘时,远远瞧着,姑娘身上地下全都是血,可把老身吓坏了。走近一看,竟发现是这么个标志的姑娘,心想可不能就这么让姑娘躺在这荒山野岭中,没得给野兽白白糟蹋了,所以老身便和李大娘商量着,把姑娘带回了家。姑娘到底是命大,几剂药下去,就活转了过来。当真是老天有眼哪!”我笑了笑,没说话。之后她又絮絮叨叨的讲了大半天才离开。白大娘心地善良,就只一点不好,话太多。大概是因为没人和她说话,她感到孤独,所以一开口就会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有时候我还觉得她挺可怜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我又觉得,我根本就没资格去可怜别人,因为我才是全天下最可怜之人。    白大娘离开后,我坐在床沿上,盯着窗口又发了会呆。然后,自袖口里缓缓掏出一条白色梨花刺绣样的帕子,摊开于手中,仔细观看起来。    帕子是白色的,中间刺有三朵栩栩如生,洁白灵动的梨花,很普通的一条帕子,不过在它左角处用金线刺了两个娟秀的小字,“堇瑶”,初时,我并不太理解,后来,我突然明白,这或许就是我的名字,刚开始,我心里一阵激荡,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知道名字又能怎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拿着帕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雪后初晴。我早早地就起来了,待自己穿戴好以后,白大娘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我洗漱。见状,我忙伸手向她示意我自己来,自我清醒以后,但凡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不愿假手于他人。白大娘深知我的脾性,也没再强求,只跟我说了声等下要换药后,便出去了。    中午,阳光明媚,世界一下子变得晶莹剔透。我站在院子里,尽情地享受冬日阳光的洗礼,白大娘坐在廊下,正在整理草药,不时抬头瞧瞧我,见我一脸陶醉的模样,便笑道:“瞧姑娘这般景况,竟好似多年没见过太阳似的。”我心想:岂止是多年,我根本就是一辈子都没见过。    入冬以后,我整个人都是沉浸于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渺渺茫茫,无所依靠。我好似行走在一片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草地上,我一直在往前走,却一直也找不到方向。我总觉着自己走过了每一年的春夏秋冬,走过了人生中所有可为之生为之死的场景,却一直徘徊于混沌中。    下午,夕日欲颓,散漫的霞光映照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就好似将整片天空装进了院子一般,光华夺目,极其绚烂。我站在院子中间,如同一尊雕像,抬头仰望苍穹。内心是孤独且荒凉的。如果上天有眼,就让我快些恢复记忆,这种混混沌沌的日子,实在难熬。感觉自己往前走没有方向,往后退,又没有路。人生啊,也委实太艰难了些。    正想得入迷,一道璀璨的光华突然闪现,定睛一看,发现光芒居然来自于自己右手手腕。我伸出右手,手腕上是一串由三颗五彩琉璃珠串成的手链,光芒正是自珠子身上发出。我大感惊奇,这串手链自我清醒以来就戴在我手上,白大娘说她将我带回来时,我就戴着它的。我疑心这串手链跟自己的身世有关,所以一直不曾离过身。却又不知它究竟与我的身世有何关联。    珠子的光芒很快消失,我以为这是霞光照射的缘故,所以也没再理会。    天很快就黑了,一天又快结束了。可我,依旧想不起来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我心想,再这般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觉得还是得亲自去自己摔下的悬崖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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