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周香轻轻的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要问你娘?”    李光久微微抬起头,他从周香的身上蹭了起来:“我们的算术老师不想做了。”    “才做了几天就不做了?”李全友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半缸水道。    “全老师想让我帮他。”李光久慢慢的说出来,抬头道:“爹,你别插嘴。”    “你能帮什么?”李全友浑然不觉,他咽了半口水,慢悠悠的道:“这江西土匪怎么流串到这里来了。”    “要剿匪了。”李光久回答,接着他又说道:“全老师让我帮他教语文。”    “剿匪……”李全友用大拇指磨蹭着自己水缸上的把手:“是该剿了……不对啊,我怎么没听见风声?”    “我不管你。”李光久撇过头:“娘,你说全老师是不是糊涂了,我一孩子怎么给他教课。”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李全友伸手就是一个大巴掌盖在李光久的头上:“让你教就教,那么多屁话。”    李光久被打得一懵,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全友:“爹!”    “看什么看,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李全友放下水缸,根本就不在意李光久的情绪,他仍旧在琢磨:“就算要剿匪了,怎么也不应该跑这里来啊……”    周香轻轻的揉了揉李光久的头:“别跟你爹置气。”她问李全友:“怎么了?”    李全友叹了口气:“我这李班长虽说都离开部队了,但也没办法不操心啊,新中国是都成立两年多了,但是有的地方还没有面临真正的解放,玉县占了光,解放得早,可其他地方呢?我听我在部队的领导说各大城市要成立公安部门,统管市内安定……”    周香伸出手握住了李全友:“我知你性子,先前让你去城市当干部去享福,你不愿意,你说那还不如回家里种田,至少能给人民带来粮食,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全老师说爹是为了回家见我们才不去的。”李光久觉得哪里不对。    周香摇头笑了起来,她伸手戳了戳李光久的脑袋:“你们全老师还跟你说这些啊。”    李全友笑骂道:“臭小子,你又背地里怎么说你爹了?”    周香缓缓道:“光久啊,你还不了解你爹,他内心有小我,也有大我,小我是你和我、娘两个,大我是他心中的那个国家,在大我面前,小我就不重要了。”    “也不能这么说。”李全友抓了抓脑袋,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    周香摇头笑了起来:“当初你丢下怀孕两个月的我毅然去参军,我就从骨子里认清楚你了。”    李全友坐在凳子上,愣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声对不起应该也没有用了,以后啊只能加倍的还给你,有我李全友在,你再也不用受那些苦楚。”    周香却捂着嘴笑个不停。    李光久斜睨了他一眼:“我娘又没有怪你,你道个什么歉。”    李全友站了起来:“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跟你爹讲话的?”    周香瞪了他一眼:“冲个孩子凶什么,你啊,就跟当年一样一样的,说风就是雨,看起来比谁都寒碜,但心里比谁都正义。”    “当年……”李全友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给你留了那串传家宝龙凤呈祥的玉饰,你没当?”    周香眨了眨眼睛:“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    两个大人聊起往昔结果竟然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来了。    李光久从床上蹭了起来:“我刚入学就要当老师了,你们不发表什么看法吗?”    李全友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明儿一早你还不是要去学校上学,无论是当学生还是当老师,你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接着李全友的脑袋从门口那么露了出来:“就是给老子我多学点东西回来。”    李光久蹲在凳子上,把李全友剩下的那半缸水喝了:“知道了,不过爹啊,你就不惊讶,不觉得我儿子怎么这么厉害,我李全友这辈子后继有人……”    一个巴掌从天而降,李全友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好你这臭小子,敢直呼你老子的名字,你要再这么没大没小……”    “哎呀!找到了!”伴随着周香一声惊喜的呼唤,李全友的手顺势又收了回来。    “找到了什么呀?”    屋外全某某站在栅栏边提着煤油灯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我是石家小学老师全某某,李光久有没有回来啊?”    周香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是西索西索藏东西的声音,刚咽了口水的李光久差点没有喷李全友一身,他赶忙赶忙的咽了下去,然后从椅子上翻身下来:“全老师?——”    屋外,全某某问孙默:“你有没有听到李光久的声音?”    孙默点了点头。    “那我没听错,他应该是趁我们不注意自己偷溜回来了。”全某某下了判断。    刚喜出望外奔出堂屋的李光久听到这句话又把脚给收了回去,让李全友抢了先,他一出去,就把栅栏给打开:“全老师,你可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我家那臭小子……”    全某某打断了李全友的话:“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他回来了没,因为先没找着人,有些不放心。”    “哦。”李全友站在原地摩擦了一下手掌:“要不要进来坐坐……”    李光久在门槛上磨了一下脚掌,又迈了过去,他一出来,先冲着全某某笑道:“全老师,你是来叫我回学校的吧?”    全某某把煤油灯往前提了提,照着李光久的脸,点了点头:“果然在这里,这就放心了。”    他把煤油灯递给了孙默,侧过头冲着李全友道:“坐一会儿就走。”    李全友愣了一下,他似是没想到全某某会真进来坐坐,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才连忙道:“里边请,里边请。”    周香赶忙把东西收拾好,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去里屋翻箱倒柜找茶。    李全友一进来,推了她一下:“找什么呢?”    “你还记得不?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请你部队里的兄弟吃饭,有位长得高高瘦瘦的不是带来了一撮广西的桂林毛尖,我给收了起来,一直没动。”周香急得直跺脚:“怎么一时就找不到了呢。”    李全友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周香拍了他一下。    李全友小声冲着周香的耳边道:“那个啊……我拿走了。”    周香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那哪知道你还记得啊……”李全友呵呵直笑:“没事,不讲究这个。”    “来者是客。”周香推了他一下:“你赶紧出去,把人家老师晾在外面是什么意思?”    李光久和全某某坐在堂屋里的板凳上,全某某接过李光久给他倒得凉开水,也不介意,猛地喝了两口:“刚说太多话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打量周围的摆设:“光久啊,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回来了呢?”    李光久看了另一边闷不吭声的孙默,张开嘴:“那是因为我爹他……”    “全老师啊,你别见怪……”李全友笑着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光久的话:“光久这孩子就这样,需要你多教……”    他走过来,把李光久从椅子上赶下来:“去再搬个板凳过来。”    李光久撇了撇嘴,进了里屋,周香把凳子递给他,小声道:“别跟你爹置气。”    李光久顿了顿:“娘,爹是不是有想法了?”    “他啊,没点想法才奇怪呢。”周香站了一会儿,方笑道,她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你也别多想,你爹他啊,看起来粗俗,其实比谁都精明。”    接着他就被周香推了出去,拿着板凳的李光久一进堂屋就见三人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他略微呆了呆,放下板凳蹲在李全友的脚边,就听到全某某道:“光久啊,这事啊,我其实已经有所决定了。”    李光久把视线投向孙默,孙默一脸茫然的回视过来。    “李兄,你也是参加抗战过的,也受过部队里的教育。”全某某给李全友的茶缸满上水:“所谓教育这个东西,是我最近一直在琢磨的。”    “不敢不敢。”李全友说着不敢,却仍旧接过茶喝了起来。    “新中国是成立了,但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全某某叹了口气:“我建立石家小学不仅仅只是在这一片普及文化,也是一种试点。”    “试点?”李全友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是啊,青少年的教育是关键,怎么教,如何教,教什么,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去过北大,感受过那里的新文化新教育结构新思想,很有启发,我也搜集了很多民国还有苏联学生的学习资料,也有一定作用,但是说实话,头绪太乱,无从下手啊……”全某某叹着气。    李全友嘶了一口冷气:“全老师跟我说这些……”    他推了推水缸:“我就一没文化的大老粗,帮不上全老师什么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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