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婶是个和事佬,她反过来劝李氏:“姑娘大了,想挑些自己中意的东西,回头过日子也顺意不是?崔家又不是吝啬的人家,你叫大姑娘只管提,成不成的,不是还有我说和呢吗?我也不怕辛苦,不过是多跑几趟路,多费几句口舌的事。” 李氏没办法,只好点头,又指着余樱娘道:“提是提,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咱余家就没出过那种贪得无厌,见利忘义的人。” 原本余樱娘想难为难为崔家,非得要点儿天上难寻,地上难觅的东西,以报前生之仇,可被李氏这么一逼,她也就改了主意,她对魏七婶道:“我不要金银首饰,也不要布匹绸缎,更不要什么大雁活禽,至于米肉菜粮就更不必了,我就要五……一千两银子。” 就这也太便宜崔家了,才一千两而已。 这话一出口,李氏直接就懵了,连魏七婶都张大嘴,半天喘上气来,心说:“俺的个娘啊,这大姑娘可真敢张嘴,一千两?这庄户人家,一年十两银子就够过了,一千两,这日子得怎么过?那还不跟天上神仙似的? 她怎么想的来着?这到底是嫁姑娘还是卖姑娘啊?哪怕就是卖,做丫鬟婢仆,顶多十两银子,卖到脏地方去或者能多拿点,五十两银子也顶天了。可那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和嫁进崔家当崔二奶奶比? 不说李氏如何震惊,魏七婶如何鄙薄,余樱娘咬死了不松口,就一千两,少一文都不行。 她是知道崔坚成亲前并不中意她,这门亲事更不是他自己求来的,至于崔家为什么求娶她,她不得而知,但就今世来说,如果能拿银子吓唬住崔家,让他们打了退堂鼓最好。 再说,上一世她替崔家赚的少了?没有五万两也有一万两吧?可她落了什么? 一想到从前过得人不如畜牲的日子,余樱娘泪如泉涌。 崔坚不是良配,可这话她说不出来,如今又要投入这火坑中,没道理她活了一回,还忍气吞声,任人轻贱。 魏七婶是个人精,看余樱娘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十分悲痛,可那坚毅的神情不似做伪,显见得是不乐意这门亲事,不过碍着父母之命,这才信口开河,敢敲崔家竹杠。 亲事不成仁义在。 她是不会得罪人的,当下陪笑道:“这是大姑娘舍不得爹娘和姊妹呢,多替家人考虑也是一片孝心。得,我再跑一趟崔家。” 李氏歉然的送出来,道:“她七婶,我看樱娘这是撞客着了,要不然怎么信口胡说?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骂她,看她还敢不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崔家那儿……” 要不就算了? 魏七婶笑道:“不过就是跑趟腿的事,成不成的,是崔家的事,难得大姑娘肯开个金口,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崔大太太听了魏七婶的话,不禁骇笑:“敢情这姑娘是天仙下凡吗?” 好大的脸,张嘴就要一千两?她当她是公主呢?公主敢要一千两的聘礼,可陪嫁还有这个数呢,她余家陪得起? 魏七婶陪笑:“不瞒太太说,这樱娘倒确实出落得和那天仙似的,不过余家也不为着卖姑娘,家里确实寒酸,这大姑娘孝顺,再加上到底年轻气盛,没怎么见过世面,也没怎么见过风雨……” 说白了就是年少轻狂。 崔大太太笑笑道:“她一片孝心倒是让人感佩,可崔家是娶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又不是花钱买……想来余家敢狮子大开口,是不中意这门亲事的缘故,既如此那就算了。” 崔大太太这话说得好听,可话里的含意却着实不怎么顺耳。 魏七婶也没想着这亲事还能成,见崔大太太打了退堂鼓,也就笑着起身:“这家不成,还有别家的姑娘呢,太太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我再给您寻摸着,定给您寻一个顺心如意的儿媳妇。” 且说崔大太太一等魏七婶离开,就放了茶盅,冷冷的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乡下泥腿子,小门小户出身,我且瞧不上呢,他们倒好,没自知之明不说,还净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我们崔家是什么人了?” 她身边的张妈妈便劝:“乡下人不懂规矩,又贪财逐利,大约是打听着咱们崔家是那富裕人家,这才起了贪念。罢了,这样人家的姑娘不娶倒是咱们崔家的福气,太太不值得和她们一般见识,没的气坏了自己。” 崔大太太深以为然,只是等到看见二儿子崔坚又一身脂粉味的回来,不由得恼怒不已,还不都是为了他?不然怎么会受这等憋屈? 崔坚倒莫名其妙:这是打哪儿受气了?怎么见自己又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也乖觉,胡乱敷衍几句撒腿就跑,崔大太太心里不自在,也就没揪着他说道。崔坚回了自己的院子,问小厮招财:“今儿太太那儿出什么事了?” 招财是知道点儿风声的,这个府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他婶娘家的堂妹就在太太身边做着二等丫鬟,因此他消息还算灵通,见崔坚问,便把魏七婶来过的事一说,很是不愤的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略有些平头正脸,妄想跟二爷攀亲不说,居然还敢敲竹杠,一张嘴就要一千两的聘礼,真是赖□□想吃天鹅肉……” 崔坚:“……” 可他怎么就觉得那丫头的意思分明他才是那个赖□□呢? 魏七婶这一去就三四天没给消息,李氏心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左盼不来,右盼没人影,见天被余老太太提溜过夫妻俩过去连哭带骂,指责他俩不孝,立逼着把五十两银子拿出来,李氏一肚子的火。 她不由得骂余樱娘:“这亲事肯定黄了,我就说叫你别胡闹,你非得不听……” 余樱娘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也不跟李氏犟嘴,牵了最小的双胞胎妹妹苹娘和梨娘,道:“山上花都开了,我带你们捉虫子回头喂鸡。” 两个小姑娘正是好玩时节,当下高高兴兴的拿了竹编的小筐,跟着余樱娘出门。 气得李氏在身后骂:“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竟顾着往外跑着玩?家里一摊子事,你爹那鞋都坏了,你不说抽空给你爹做双鞋,眼瞅着要下地了,还让你爹光着脚去不成?” 余樱娘头也不回的道:“知道了,不是糊了袼褙了么,等干了我就绞鞋样纳鞋底。” 李氏气得跳脚。 这樱娘打从病过一回,就像换了个人,从前也不言不语的,可却是个没主意的,哪像现在,嘴也敢张,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话也敢说,一句是一句,能气死个人,主意也稳,怎么打怎么劝就是不改。 李氏能怎么办? 当娘的都心疼闺女,要是闺女犯倔,她也无可耐何不是? 余樱娘才走到门口立时顿住,脸色十分难看。 门口站着笑眯眯的魏七婶,满面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哟,大姑娘,这是要去干吗?” 余樱娘还当她这些日子没来,崔家亲事已经告吹了呢,本来半放了一颗心,没成想她今儿又跑了来,这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她来做什么?崔家不可能答应她提的这近乎无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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