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在卫府住了三天,这天晚上余樱娘才见到了卫元膺。  卫元膺只身一人进了西跨院。  离得近了,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咧气息越发明显。  服侍余樱娘的两个侍女忙自动自发的行礼,在卫元膺微抬下巴的示意下,顺从的退出去,还替他二人带上了门。  余樱娘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股战战,没出息的有些腿软,她从背后伸手按住桌角,乍着胆子看向卫元膺,倒是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拜见将军。”  卫元膺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他目光如矩,盯着余樱娘,像是盯着耍诈的小兔子,她若一丁点儿的心机,都瞒不过他。他开口道:“余樱娘,乐安镇余家庄余槐之长女,底下有三个妹妹……”    余樱娘听他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还怔愣了一会儿,随即便明白,这三天时间,足够他把自己祖宗八辈都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她还当他忙着军务,无暇顾及,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想想也是,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么可能是个不问青红皂白就相信她信口开河的蠢人?不知己知彼,他怎么肯来见自己?  余樱娘本来就没想着撒谎,这会儿就更不敢了,等到卫元膺问出:“你处心积虑的要见我,意欲为何?”的时候,她还勉强陪了个笑,低声道:“我……确是有件烦难之事,想劳将军援手。”    她倒不客气,卫元膺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他就一定会帮她。  他疑惑的问:“你说我曾许过旧诺,几时?什么地方?”  樱娘面皮不由得紧了一紧,长睫轻舒,垂下掩了双眸,低声道:“将军敢是不信樱娘所言么?”  卫元膺不接话。  他气势凛然,即使不言,樱娘也觉得难熬,她不敢不说,可若说出前因后果又太过骇人,因此磕磕绊绊的道:“确实是……许过的。”    他第一次强占她后,大抵也觉得难堪,但料想她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只要她肯提,他便答应以作弥补,因此神色冷硬的道:“今日是我失误,你想要什么,只管提,这承诺永久有效。”  可惜樱娘那时候恨不能死,一切都成了身外之物,带也带不走,还能要什么?  第二次他睡了她,事毕连他都觉得有些惊讶。如果说头一回樱娘是迫不得已,那这回呢?他看她木呆呆可怜,再度问她:“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彼时余樱娘被崔坚连哄带骗,相信了他“如果不能得卫将军支持,崔家很快就要家破人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话,所以含羞忍耻请他照顾崔家生意。  卫元膺当时神色复杂,半晌才拂袖而去。    直到很久之后,余樱娘才明白他当时那话的意思,他看她可怜,瞩意将她救出火坑,可惜她那时迷障入体,白白辜负了卫元膺的一副好意。  所以她死的活该,相信崔坚那个畜牲,却怀疑真心对她的人的居心,所以才得了报应。  樱娘使劲瞪大眼睛,才没让软弱的眼泪掉下来,她轻翘唇角,绽出一个轻浅的笑来,道:“将军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樱娘并非讹诈之辈……玉茗轩。”  她很轻很轻的吐出这三个字。  卫元膺眼眸漆黑,在瞬间迸发出一抹惊讶的光,她问樱娘:“你说株州知府孙家的玉茗轩?”  樱娘抬眸轻瞥他一眼,笃定的点了点头。她像个乞丐,眼神里尽是卑微的羞耻,这样软弱的眼光让卫元膺都不好意思再拷问她了。    卫元膺很快撂下这一节,他问樱娘:“你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帮?”  樱娘咬着唇,艰难的道:“爹娘替我订了门亲,可我自觉高攀不上,所以想请托将军,替我退亲。”  “退亲?”  樱娘点头,郑重的道:“我收了崔家一千两的聘银……”她两颊微红,不无羞惭的道:“我会如数奉还,只是还需些时日。”  卫元膺笑了下道:“一千两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樱娘坚持:“我一定会还给将军。”    卫元膺打量着樱娘。  她明显很害怕,且是个有自尊的人,知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可她却仍旧站在了他面前,显见她退亲之心的坚决。  也很明显,她和他不熟,但又无条件的相信他,还真是矛盾。  至于她哪儿弄来的“承诺”,就更值得人怀疑了。  卫元膺想了想,好奇的问:“三月底的时候,我在曲化县城的酒楼看见你要给崔二郎酒里下药……”  樱娘猛的抬头,小脸煞白,连眼仁都成虚白的了。    卫元膺不由得顿住。  这小姑娘嫩得像块豆腐,仿佛他声气稍高她就能碎掉。  卫元膺不得不放轻声息,问她:“你若只是想退亲,退了便可,何必伤人性命?”  这根本不合他的行事作风,像樱娘这样恶毒的女人,他是亲眼得见,又有人证物证,只会一刀劈死,哪里还容得她有狡辩的机会?  想到这儿,卫元膺神色一冷。  樱娘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不无怨毒的道:“是他该死。”  “哦?”卫元膺挑高了声调,表示疑惑。  樱娘却又不肯说了,她眼神迷乱而疯狂,小手紧握成拳,手背连青筋都起来了,她紧咬着唇,可整个人仍旧在抖。    卫元膺心里盘算着:就算她不待见崔坚,可崔坚骗着余家的亲事,又和张家议亲,也是在他们见面之后,她又是凭什么给崔坚定的罪?  他倒是想给樱娘找个开脱的借口。  樱娘冷静了一下,款款跪倒,柔声道:“那日是樱娘过于偏激,承蒙将军关键时候提醒,没能酿成大错,樱娘当日便已知罪。樱娘只想退亲,若将军肯助樱娘达成,樱娘愿做牛做马,以报将军大恩。”  她离他很近,不过三步的距离,这一跪,隐有幽香扑鼻。  卫元膺就觉得太阳穴猛的跳了一跳,有一股热流直冲丹田。他顿了顿,才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无戏谑的道:“做牛做马?你这样的牛马,是能犁地还是能耕田?”  樱娘俏脸通红,急得连眼睛都湿润了。她改口道:“那樱娘做奴做婢……”  卫元膺呵了一声,视线掠过樱娘,落到桌上那只精巧的香炉上,声音也如同香烟袅袅起来:“你觉得我会缺奴少婢?”  樱娘好像被人砸在胸口一块巨石,登时就一片窒息,良久她才虚浮的道:“只要将军援手,樱娘但凭将军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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