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像是回到幼时,天都黑了,爹娘还在地里收着庄稼,她倦得不行,便被娘放到牛车上,用被子裹紧,一趟一趟,走在回家的路上。  先时她还能睁眼望着漆黑天空上的星星,小小的心里满是好奇和纳罕:也不知道那星星能不能吃,又是什么味道,她可啃得动?甜的还是酸的?  渐渐的便在这晃晃悠悠中沉沉睡去。  睡梦里仍在摇晃。  儿时的梦,哪怕带着秋夜的凉气,也总是那样温暖。    卫元膺脑子也乱哄哄的,一会儿是个纯净无暇的女人,似愁似怨的看着他,哀哀的道:“你我无缘,自此永决,也不知还有没有来生……”  一会儿是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媚女人,衣衫不整,枕在他膝上,长发垂了一地,露着白腻的臂膀。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哀哀的求道:“我知道你喜欢玉檀,可分明是我先遇见子初在先,且玉檀薄命早逝,我又和玉檀形容相似,处处都比她强,子初为何不肯娶妾?不娶也行,我知道你心念故人,我别无所求,只求一度春风,子初,子初……”  声声都似催命符。    他一把推她个趔趄,发狠道:“你哪里及得上她?纵然容貌相似,可你白白侮辱了这相似,你岂止是不如,是半分都不如,她冰清玉洁,你则放荡下见,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渐渐她们都如浓雾消散,眼前只有白净纤细的余樱娘。  她可真是水做的,眼泪如决堤之水,似乎怎么流都流不尽。  他以为她会碎了化了,可她柔韧如蒲,仿佛无论怎么样都能包容得了他。  他一时失控,未免有些无度。  樱娘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卫元膺吃疼,一眼望见她不屈又倔强,不甘又无助的小脸。  并不是他臆想中的蛇蝎美人,身下猛的一荡……    余樱娘浑身都像水涝的一样,四肢疲乏,浑身无力,她不敢看卫元膺,只闭着眼装死。她知道他并没魇足,可还是盼着他能稍稍发发慈悲,肯饶了她。  卫元膺却并没抽身,手下无意识的揉捏着余樱娘,心底是发泄之后的空虚,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痛。  余樱娘试图离开他,被他掐着腰捞回来,横着眉眼训斥道:“你老实点儿。”  “……”她已经很老实了好不好?  余樱娘低眉顺眼,这副温顺的面孔多少取悦了卫元膺。他松开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裳,毫不耽搁的转身出门。  樱娘当他就这么走了,心里还有点儿意外。虽说他折腾她的时间挺久,可他这么容易就放过她,还是让她惊奇。  她的腿像是被掰折了,半天才慢慢恢复,她从桌上坐起来,有些茫然的放下裙子。    朱嬷嬷由小丫鬟扶着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管事娘子忙擦了擦手,迎上来道:“嬷嬷来了?这是按您吩咐的菜色做的,您先尝尝可是这个味儿?”  说着已经把海参羊肉汤盛放到小碗里递了过来。  朱嬷嬷也不推辞,接过来尝了一小块软嫩入味的羊肉,微微点头道:“火候过了点儿。”  管事娘子一脸歉然的道:“是,奴婢下回注意。”  又有人把各样菜品都一一呈上来给朱嬷嬷试尝。  朱嬷嬷都有微词,但敲打得不重,诸人对她满是感激。她道:“你们辛苦些,等前边一吩咐,立刻就把晚膳摆好,若是爷满意了,自然你们各个都有赏。”    从厨房出来,小丫鬟来回禀道:“卫崂派人来请嬷嬷示下,从京城送来的节礼到底应该怎么办?这回送的大部分都是吃食,天越来越热,再耽搁下去就都放坏了。”  朱嬷嬷边走边道:“这才几天?他急什么?我还能耽误了他的事不成?他这是又想往哪儿下蛆,去讨好主子呢?”  小丫鬟答不上来,只默默不语。  朱嬷嬷停下步子,打发她:“你偷偷的去西跨院,瞧瞧大爷可还在?和那位余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小丫鬟点头应下,折身跑了。    朱嬷嬷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大抵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这一歪就睡着了,她在梦中被巨大的震动惊醒,睁眼时,屋里已经是朦胧暮色。  门被人撞开,由外涌进来四个侍卫,各个持刀拿剑,倒像是来捉贼的。  朱嬷嬷惊讶的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当先的是卫嵘,朝着朱嬷嬷龇牙一笑,道:“爷吩咐了,叫我等送朱嬷嬷上路。”  朱嬷嬷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问:“上什么路?我不曾做任何一件对爷不忠的事……”  卫嵘把一把香扔到朱嬷嬷怀里,冷笑道:“嬷嬷真是年纪大了,倒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你当爷平素不闻不问,这府里就是你一个老奴才能做主的了?”    朱嬷嬷情知大势已去,惨然呆坐半晌,忽然道:“我要见大爷。”  卫嵘一个示意,早有两个侍卫上前扭捆了朱嬷嬷。  朱嬷嬷挣扎着道:“我是为了大爷好,他不能这么对我,若是老太太知道,是不会允许大爷这么做的。”  卫嵘笑着道:“知道您老要把老太太搬出来,爷说了,横竖你得去跟老太太告状,不如我们直接把你送回京城,到时黑白由得你说,还省了你的事,怎么也是服侍了爷几年,不能把你扔出府去让你自生自灭不是?”  朱嬷嬷不死心:“爷和那位余姑娘,怎么样了?”  卫嵘摇头:“这个我可不知。”  朱嬷嬷垂死挣扎:“卫嵘,你也是大爷身边人,自然不愿意见他如苦行僧一般自苦,我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他,他身边有个姑娘服侍,将来或早或晚给他添个一儿半女,如今府里世子未定,大爷不能这么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这是终生大事,我何错之有?换成是你,你能对大爷这般无动于衷?”  卫嵘叹了口气,道:“嬷嬷,要不说您老糊涂呢,这么多年,你跟京城时有书信往来,私下也没少收受京城的贿赂,平时倚老卖老,对爷的事指手划脚,我没冤枉你吧?不是什么要紧事,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你老攒的养老钱,可你不该自作聪明,替爷做决定,爷的事,不该你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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