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是阿娇发现朱提的。  天微微亮,还没到六点,阿娇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起床,推开门,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才清醒过来,接着,在朱提慌慌张张的“嘘”的手势下立即捂住自己要惊叫的嘴。  她蹲下身,看着朱提,突然贼笑,小声问:“猪蹄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呀?”  朱提笑笑,没说话。  阿娇伸出手,挑着眉毛眨着眼睛。  朱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是阿娇跟学校里的同学学到的,意思就是要钱。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嘿嘿笑。  朱提坐起身,从口袋里摸钱,什么都没摸到,就摸到一个筹码和一枚葡币。他摇摇头,苦着脸,小声说:“下次来再给你,好不好?”  阿娇想了想,点头:“下次一定要给哦。”  朱提跟她拉勾。    朱提也不敢躺在这儿了,怕接下来所有人都醒了。他回头,看了眼门缝,里面的人还在睡。他笑了笑,起身,将枕头放在一边,将席子轻轻拉回原位。    阿娇拉住朱提,眨着眼睛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朱提“嘘”了一声,蹲下身,揉着阿娇的后脑勺,说:“你乖乖去上学,我有空就来,给你带好吃的。”  阿娇皱着眉,凑到朱提耳边,用手窝在嘴边,很小声地对朱提说:“可是姐姐没有很多钱给我们念书啦,阿仁哥哥都和姐姐吵架了。”说完,她退开身,一副很忧愁的样子,“我们也想跟姐姐一样,出去赚钱啊。”    朱提看着阿娇,揉着她的脑袋,很认真地告诉她:“你要听姐姐的话,念书很重要,你们要是不念书的话,姐姐会很难过,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阿娇突然皱起眉,“猪蹄哥哥,我要去嘘嘘啦。”  朱提失笑,让开路。阿娇抓住自己的小长发,穿上拖鞋,跑出去。    朱提对着墙面上的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拿起自己的大红色外套,随手搭在肩膀上。他刚准备出门,隔壁的房门开了。    许志强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抬头看见朱提,吓了一跳,却没说话,那被黑眼圈包围着的眼睛一直盯着朱提,是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向另一个房间,门紧闭着,许达妹还没起来。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姐姐好像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幸好现在是弟弟妹妹的上学时间。    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他抬头,低头,看了眼时间,六点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点都不留情。凌晨时间段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在一小时前发生的,他也没怎么睡,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    他走到许志强身边,突然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志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朱提。  一夜过去,赢了一千多万,他就在输赢的瞬间变得沉稳些了,沉稳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早上好啊。”  许志强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    阿娇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外的扫帚簸箕,发出碰撞的声响。许达妹醒了;阿仁也醒了,一边扯着裤带,一边揉着眼睛跑出来:“阿娇!”  阿娇看向许志强,露出讨好的笑容,她走到朱提身边,拉了拉他的手指头:“朱提哥哥,你现在就要走了吗?不等姐姐了吗?”    阿仁看见朱提,愣了几秒。    朱提揉了揉阿娇的头发,“我还有事情,你们要听姐姐的话。”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眼许志强。在许达妹出来之前,他离开了。    许达妹换了件粉色T恤衫和牛仔短裙,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都在,唯独没看见朱提。    *    许志强送阿娇阿仁去上学,回来的路上碰见几个朋友,从他们那里得知昨晚在皇城发生的事情。    “那人叫什么?”  “你说那个什么迈克?哦,是叫迈克吧。”  “不是,你说的那个垃圾,垃圾叫什么?”  “朱提啊。”    许志强一口要吐的唾液又吞了下去。他回头,看见那些朋友染的黄毛,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营养不良”四个大字。    朋友还在说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的好像他自己就在现场看见他们如何赌了一样。朋友反反复复的说“那个垃圾居然赢了!”    什么人会被叫成垃圾?  许志强揉了揉脑袋,他这种人在姐姐眼里才算垃圾吧。可那个家伙算什么垃圾啊?他走到朋友身边,问:“那个……你们为什么都叫他垃圾?”  朋友露出惊讶的表情:“强哥,你居然不知道啊?”  许志强摇头。  “那个人赌成烂鬼了,被女人包养,吃穿用都是女人的,别看他穿的人模人样的,都是女人的,听说有一次吧,他居然为了借钱赌博,给人家下跪!卧槽,没见过这么孬的男人——哦不,都给人下跪了,算什么男人!这还不算,他还敲诈勒索过之前的女金主,那女的是有老公的,结果呢,拍了照片勒索金主要钱,不然就告诉她老公,你说无不无耻?……”  ……  ……  许志强听到后面没怎么听了。  听起来,好像是垃圾,比垃圾都还不如的男人。    “强哥,还去不去赌啊?”  许志强回头,看了眼他们,犹豫了,摇摇头:“没钱。”  这时候,他犹豫是因为他想起那天朱提跟他们一起玩纸牌,朱提看周润发那个电影莫名其妙流泪了,然后又莫名其妙跟他说:“人要是一辈子都老老实实,有意思吗?没意思又有意思,人要是一辈子都不占赌,那是很有意思的,至少他永远不会输,虽然也不会赢。输比赢惨。”  也就是那天开始,他居然也莫名其妙的觉得眼前的“赌”好像没什么意思,反而还会惹姐姐伤心难过,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花光了姐姐的钱,姐姐更辛苦。    垃圾吗?不是吧?    “你姐不是有钱吗?”朋友说。  许志强抬起头,突然就意识到了,非常清的意识到了。看看,自己没钱,别人一句“你姐不是有钱吗?”就把他的价值给说出来了。    他转身要走。  朋友在身后喊他名字。  他突然又折回来,对着这些狐朋狗友说:“以后我们别联系了。”  朋友们表情一怔。  许志强转身离开。    这些朋友,或许还不算朋友,顶多就是为了“赌”才认识才混在一起的,其实压根什么都不算。    他想起有一次看到姐姐在车站拉客,被人推了一下,骂她说话都不会说,结结巴巴的拉什么客人。他居然就站在一边,什么都没做。    许志强跑去皇城赌场了,心想着能不能在这里碰碰运气看见在赌博的朱提。他想看看,姐姐没有讨厌的赌徒是什么样的赌徒,又为什么宁可讨厌他赌?    朱提换了一身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皮鞋,皇城赌场赌区经理的制服,穿上后对形象的确加分不少,更加分的是朱提是皇城最年轻的赌区经理。好几位年轻女荷官都对这位新来的赌区经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除了那些知道朱提的臭名声的女荷官。    夏经理领着朱提到赌场后面的员工大厅。  现在是早晨会议,尚未正式接班或休息中的几十名员工都聚集在大厅内,清一色统一制服。女荷官各个都年轻貌美,男荷官要求就没那么多了,形象干干净净即可;各区经理统一站在前面。    夏经理领着朱提上台。  “这位是新来的赌区经理,朱提。”简短说完,她回头看向朱提,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朱提舔了舔下唇,四下看了一圈。说实话,能在皇城赌场当赌区经理,他想都没想过,说不紧张是假的。  “呃……我是朱提,日后工作,合作愉快。”他说完,下台,跟其他员工站在一起。    简短的自我介绍惹来台下员工小声的哄笑。    夏经理面无表情,拍拍手,直接说“散会。”她走到朱提面前,等着周围的人散去之后,她说:“你不要在赌场乱来,赌场经理是不可以下场赌博的。”  朱提搓了搓手,“我知道。”  夏经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朱提看着夏经理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刚离开大厅,就收到了大虎和胖仔的短信,说是改天要聚聚,好庆祝朱提脱离赌徒的命,做了个赌区经理。  他收起手机,笑了笑。  脱离赌徒的命?赌区经理也是赌徒啊。    他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逛了一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观察周围的赌客。他看了眼腕表,已经八点多了。    有人连续通宵到这个时候,不吃不喝,好不容易赢了几把后,突然晕倒,连人带椅倒在地上。朱提听到动静,冲到人群里,扶起那位女赌客,掐着她的人中。    “喂!搞什么啊?牌都还没开!开牌再死啊!”和女赌客一桌的一个胖男人粗声粗气地叫着。朱提抬起头,看向那位喋喋不休的胖男人。  胖男人抹了一把油腻腻的脸,一股类似死细胞皮脂的臭气味在手掌与皮肤的摩擦下,蹭到鼻孔间、嘴唇上。赌场特有的烟草糜烂疲惫的气息在胖男人的形象下愈发浓烈。    “醒了醒了!”有人指着女赌客说。  朱提扶着女赌客坐到椅子上。  女赌客长得年轻漂亮,却因为连续的通宵熬夜,眼睛垮了,黑眼圈太深,无精打采的。  胖男人一见到女赌客醒了,指着她面前的牌,嚷嚷着:“开牌啊大姐!开牌哦!”    女赌客这时候突然就精神了,她挪了挪椅子,往前坐了坐,趴到赌台上。朱提看在眼里,这就是澳门赌徒最经典的形象,她们明明光鲜靓丽,却因为赌博,熬夜通宵,不吃不喝,任由皮脂代谢产生身体皮肤上的垃圾,头发皮肤都开始变得油腻,黯淡无光。  女赌客睁大眼睛,抠着牌。  她身后那些人之前跟着她赢了好几把,现在跟在她身后喊着:“吹!吹!吹!”    朱提站在一边看着。    女赌客抠出牌了。朱提看到她漂亮的指甲上的花纹都脱落了不少,颜色变得不伦不类。他别过脸,揉了揉眉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    输了——赢了几把之后,输了!  女赌客眼里的光渐渐淡去,她疲惫往椅子上一靠,眼底写满绝望和疲惫,还有不甘心。  朱提转过身。    偌大赌场,每个赌台上的赌客还是赌徒,他们都将自己的气味散发在空气里,包围着整个赌博,包围着每个人,包围着朱提。    这里是赌场吗?  是赌场。  是什么样的赌场?  对有些人来说是天堂,也是地狱。    许志强站在赌客中间,被他们赢得气氛给刺激到了。他想着:要不再试试?说不定真的就赢了呢。试试吧!  心中的魔鬼催促着他。  他摸着口袋仅剩的钱,去账房换了一些比较小的筹码,回到刚刚的赌台上。他捏着自己的筹码,又想着:再等等,他们要是再赢一次,我就下注看看。    几声刺激的喊声之后,赢了!  许志强握了握手,捏着筹码,决定下注,筹码放到桌面后,在刺激的抠牌里求天求地要赢——赌场的输总是比赢少,在连续的赢之后,只剩下输了,许志强输完了,输光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他这时候开始发呆,听着赌客们的说话声发呆,看着赌客们脸上的表情发呆。他怎么又赌了呢?他怎么又赌了啊?他怎么能又赌呢?!重复问自己,也没得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茫然转过身,撞到了人,却什么都不说,继续走,直到他被人扯住胳膊。“许志强。”  听到有人叫他,他才稍微清醒了些,抬起头,眼前是穿着一身正装的朱提。他茫然的眼神才找到了现实的焦距。    朱提看着他,飞快地扫了眼他刚刚下注的那边的赌台,问:“你刚刚赌了?”  许志强没说话。他哪好意思说,说自己输光了吗?输的还是姐姐的钱?  “输了多少?”  许志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关你的事。”  朱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回家吧。”  许志强推开他,跑着离开这个令人窒息又让他觉得丢脸的地方。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来找朱提,看看他是不是在这儿赌,哪知道自己却赌上了,还输了。    朱提回头,看见了夏经理在看着他,他便不客气冲她耍了个流氓微笑。    到了六点换班时间,方展年过来了,是带着客人来的。朱提看着他们从旋转门进来,等方展年走近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他也看见了方展年嘴角上的伤口。    他的客人,是一位长相气质都非常不错的女人,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乍一看外表,真是清纯,可再深看下去,那个女人涂着红唇,光长相就充斥着欲望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妩媚女性的荷尔蒙。方展年跟在她身后,眼睛里只有她,都没看到站在大厅里的朱提。    朱提转身,跟着旋转门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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