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永利赌场就在前面。  这一夜,没有星辰,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夜空,落到城市边缘才见美丽霓虹灯。他站在永利赌场大门前,心底忽生了迟疑、踌躇与不安。  这个城市的风的味道从来没怎么变过,变得是他自己。他抬起头,看着永利赌场建筑上的标牌和闪烁的霓虹灯。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几个旋转门不停地转,转动间,赌场内的气味偶会传出来,像是被腌制了的人体气味——贪婪味道。    夏真走进旋转门内,才发现朱提没跟上来,回头看。  朱提抬起手,用手掌根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扯了扯皮外套,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酒红色T恤。    夏真看到他那副奇怪的放松方式,笑了一声。她跟着旋转门走进去,在里面等着他进来。    “怕了?”  他刚走进永利赌场的大门,夏真就这么问,无疑是他方才表现得太过了。他瞥了她一眼。  “我还以为朱垃圾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夏真微笑。    不显著的微笑往往是讽刺。    “朱垃圾”这个称呼,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朱提舔了舔干燥到紧绷绷的嘴唇。“你不怕?”  “我怕什么?”夏真刚回答出口,立即转过脸去看他,他笑眯眯的,仿佛是看见了她什么秘密一般得意地笑着。她皱着眉:“我警告你——”  “别什么警不警告的,我这种垃圾吃不得警告。”朱提扯着左边嘴角,明明吊儿郎当,可那双眼神真的不是一个垃圾该有的。夏真看着他,半会儿,她收回视线,看着前面满是赌客、赌徒的赌厅。    朱提双手插在皮外套的口袋里,胳膊时不时地晃动着,不小心碰到了夏真的胳膊。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嗳”了一声,说:“你看那些人像什么?比垃圾还垃圾吧,说不定你的男朋友曾经就跟这些人一样。”  夏真转过脸,恶狠狠地盯着他。  朱提没看她,微微弓着背,就着衣服的口袋抬起手,用衣服拉链的那一角指了指赌厅,“那个地方,可以说是全世界杀人最快乐的地方,不仅杀人不见血,而且是他们心甘情愿的被杀甚至是,”他停住,转过脸,“做梦的地方,赢了,你就是大赢家,输了,太平洋等着你。”    夏真蹙起眉,接着笑起来:“可不是嘛,你不就是那个输了的。”  朱提眯起眼睛笑:“垃圾没有输赢,只有回收站。”    他抬起头,晃着胳膊,走进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赌厅。    夏真站在后面,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方展年宁愿被她骗,也要去拼一次,就因为这个兄弟吗?每次提到朱提时,方展年总是说朱提吃太多苦了,不想告诉他那个病,如果不能好呢?朱提要怎么办?他该多绝望啊,生活本来就糟糕了啊。    赌厅里五湖四海的语音和筹码、骰子、□□的声音混在一起,简直比什么音乐都要好听。  朱提突然皱眉,不对,比不上小结巴唱的红河谷。    完了,现在干什么事情,他都能想到小结巴。    夏真咳了一声。  朱提看向她。  夏真指了指二楼的方向,说:“VIP赌厅在二楼。”    朱提拧起眉,舔着口腔内壁,慢慢的,舔到上牙龈停住。  “那个韩国人叫什么?”  夏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你还真以为那个人是韩国来的?你都知道我骗他了,怎么不知道韩国人只不过是段鸿业随便找个会韩语的人冒充的?”    “哦。”朱提伸出手,中指用力按着眉心。他低着头,在想一些事情。  这儿人挤人的,只有过道宽一些。  夏真身后的赌场发出一阵阵的高呼声和咒骂声。几个男人忽然打了起来,其中一个朝着夏真的方向撞过去。也是这个时候,朱提想到了,他推开夏真,抬脚就对着男人的后腰踹上去,丝毫没有留情。    朱提想笑,没笑出来。  在永利闹事,闹的越大越好。可这一次,他还没怎么闹,就有几个叠码仔跑过来劝阻,拉着那几个男人在保安的视线下离开。他回头,就看见站在二楼护栏边上的段鸿业。    原来人早就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在这儿闹事,段鸿业要是没管好,倒霉的还是段鸿业。他看向夏真,问:“没事吧?”  夏真摇摇头。    朱提抬起头,对段鸿业挥手:“嗨!跛子!你胖了不少啊!”说着,他推开挡路的保安,上楼梯。保安扫了眼段鸿业,拉住朱提:“你不能上去!”  “我为什么不能上去?我来赌啊,怎么就不能上去了?”  保安还没说话,赌区经理过来说:“朱提先生,你是永利赌场黑名单上的重要人物之一,我们没有理由让你上去,即便你是来赌。”  朱提撇嘴,很赞同地点点头。“可是,”他勾起嘴角,“那关老子屁事啊,老子想在哪儿赌就在哪儿赌!”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朱提仿佛变了个人——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死皮赖脸,一点道理都不讲。  夏真看向段鸿业,开始怀疑了。郑维华真的是方展年逼死的吗?    赌场里的赌客还是难看的赌徒,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几样是一致的,贪婪和愚蠢让他们变得丑陋。如果人够自律、够自知之明,就不会沉迷游戏、沉迷酒精、沉迷赌博、沉迷其他的一些事物中。可惜,他们偏偏是人,偏偏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所以,他们注定会沉迷这场会走向绝望的游戏里。    段鸿业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朱提,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一想到獒犬的死,咬肌颤动,杵着拐棍的手因为用力,掌指关节格外分明。不过几秒的时间,他瞬间收起了眼里的憎恨,露出笑容。这张沧桑的脸无论有多少疤痕,也难以遮掩他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那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才有的成熟和凌厉,也或许是他天生就有的。    “让他上来吧。”他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同所有人划出一道堑——那是一种看似很近其实又不太近的距离。    朱提噙着笑,抬手扫了扫头发,仰起头,对上面的人说:“早说嘛,浪费我口水。”  一个精明出色的商人就是这样,随时能调整自己的脸部肌肉,随时笑容对人,也能随时背后阴人。    朱提、夏真上了二楼,跟在段鸿业身后。    “方展年呢?”朱提没多余的心思跟他再扯东扯西的。  段鸿业瞥了他们一眼,“你急什么?人还没输死。”  朱提皱眉,跟在他身后。    VIP的客源都是大客户,不是那些叠码仔可以插手分食物吃的。在这里,电子眼比人眼睛还要清晰,没有哪个老千能在这里出手的。方展年的本事,朱提不是不清楚,如果韩国人真的是段鸿业找来的,那……    “进去可以。”    朱提抬起眼,等着他的下文。    “你得拿你这条命进去赌,你赢了,你和方展年都可以走。”    朱提嗤笑一声,“那要是输了呢?”    “输了?”段鸿业笑起来,脸上的疤痕似乎没那么凶了。他说:“你要是输了,那就是两条命,你跟方展年的。”  朱提摸了下断眉。    “你可以选择不进去。”    没有选择,一条可以退的路都没有。  他进去,搭上的是自己和方展年,不进去失去的是兄弟。他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兄弟么?    他握住冰冷的门把。  门的那一边,几乎不用去想,都能想到是什么样的。当门推开的时候,他还是没想到会看见那样子的方展年。    他没输,赢了,却赢的可怕。  周围的赌客各个都红着眼睛站在一边,围看着这一幕。韩国人伪装出来的输,在朱提眼里看来,方展年赢得越多,接下来输得也就越多。他混赌场混到朱垃圾的名声,他怎么会不知道赌的心理,赌到最后,没有赢的,只有输,尤其是赢到红了眼睛,赢到失去理智的赌客,或者说是赌徒。赌客到赌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夏真眼睫颤了颤,看向朱提。    朱提别过脸,用力抹了一把脸。他垂下视线,看向段鸿业手里的拐棍。他问:“你让他赢的?”    “我怎么能控制一个人的输赢呢?”    朱提看向赌台上的方展年。    方展年将面前的筹码推倒,满脸兴奋:“我跟。”    朱提擦了下鼻子,说:“好啊,我赌。”他迈开腿,朝方展年的赌桌走过去。    夏真看向段鸿业。  “段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段鸿业揉了揉手背,看着朱提,没有理会夏真,而是对负责VIP赌厅的经理说:“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他要多少筹码,我们就给多少,六点之后,不管输赢都请他离开VIP赌厅。”    明天早上六点之前,他一定要朱提输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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