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同学会

所谓有点儿事，其实就是下班后一个聚会而已。而且是一个郭嘉淳不怎么想出席的聚会。　　　　同学会其实是个挺让人无奈的活动。大伙同学以同学会为契机难得相聚在一起，听起来确实是挺让人高兴的。不过吊诡的是，在还是学生的时期里这班同学原本就不是全都熟络，有远有近，有亲也自然有疏。关系好的，不用借着同学会这个名义也会常常约出来；关系疏的，郭嘉淳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在毕业这么多年后还约出来见面。　　　　于是同学会就变成了大家都不自觉与关系好的聚在一起，而跟一些不怎么熟的也走不出相互寒暄，勉强找找话说这般略为尴尬的场境。　　　　只是尴尬还好，最怕就是遇上些问这问那的，对自己的现况过份关心的旧同学。　　　　“这不是小淳吗？好久不见了，去年跟前年你都没有来，我还以为这次你的工作又这么忙来不了了呢！”郭嘉淳甫推开宴会厅的门，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的女生便朝她走来，惊喜地道。　　　　“哇，嘉淳你的打扮还真……真休闲，现在还在当记者吗？”另一位女生穿着酒红的低胸连身裙靠过来，笑道。　　　　“嗯，算是吧。”郭嘉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卫衣和牛仔裤打扮，笑了笑道。　　　　“那看起来当记者还是一样辛苦，我记得那时候当实习可累死了，后来才坚决要当上主播，说起来如果不是当主播我都不会遇上我的未婚夫……”一开始与郭嘉淳搭话的女生道。　　　　“我听葵恩说你要订婚了，恭喜你。”郭嘉淳脸上挂着微笑，道。　　　　女生笑得更欢，道：“对啊，这次我真的要谢谢大家，没想到大家知道我要订婚了就给我订了香槟塔给我惊喜，我真的太幸福了！”　　　　郭嘉淳脸上挂着微笑快要变得僵硬，心里想着让她来的始作俑者怎么还不见了人时，身后的门便被推开，她转身一看便见葵恩。　　　　葵恩匆匆跑来，额上还渗着细汗，甫进来便对着一众旧同学道：“抱歉，我迟到了。”　　　　大伙儿说没关系，郭嘉淳却对葵恩打着眼色，趁一众旧同学走到香槟塔的一边凑热闹时，她便拉着葵恩走到一边，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不是说文英不来的吗？”　　　　葵恩喊冤，道：“这可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昨天收到消息说她要办订婚宴的事没空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咋来了！”　　　　郭嘉淳看向举杯喝着香槟的文英，想起了数年前聚会间醉酒闹事的文英，打了一个冷颤，认真地问道：“喝香槟易醉吗？”　　　　“呃，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过，现在文英她也觅得如意郎君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再执着于她以前的糗事来着，过往的种种会随风消散的。”葵恩感慨地道。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待会她喝醉了第一个倒霉的一定又是我。”郭嘉淳道。　　　　“你可别走啊，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虽然文英跟她几个朋友也在，不过除了这些人以外也有不少同学想一起聚一下嘛。机会难得，大不了待会真有事的话我第一个挡在你的前面！”葵恩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道。　　　　“可拉倒吧你，上次她整罐啤酒淋在我身上的时候你第一时间就躲开了，我真的是误交损友。”郭嘉淳道出真相。　　　　“啥损友，我现在可是人见人爱的一中老师，你可别诋毁我。”葵恩笑着反驳，郭嘉淳没好气地摇摇头，人都到了，她也只能认命留在这儿了。　　　　事实也证明了郭嘉淳的预想确实是没错，虽然文英确实没喝醉，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倒霉。　　　　当大伙儿入席时尚见席间还有一个空位子，正奇怪到底还有谁还未来时，宴会厅的大门便如跟大家心灵相通般适时被拉开。　　　　“振东，你也太晚了点吧！”文英一见到戴振东到来便道。　　　　郭嘉淳跟葵恩的目光一下子就对上了，葵恩朝郭嘉淳挤眉弄眼，幅度很小的在摇着头，显然对她示意着：“我是真的不知情的！”　　　　“抱歉，报社有些忙，所以来迟了。”戴振东的话虽然是对着大家说，可目光却停留在郭嘉淳的身上，显然有些惊讶，似是没料到郭嘉淳也在。　　　　“没关系，今天虽然是咱们这一届的聚会，不过你还真有心，见文英订婚了也特地来，刚刚我跟几位同学说她们都很想见见振东学长呢！”文英身旁的女生笑道。　　　　文英也显得很是高兴，她指着郭嘉淳身旁的空位子，道：“怪不得她们这次要指定座位了，原来是你来了，快来坐吧，小淳等得可久了！”　　　　戴振东绅士地笑了笑，顺着她们的话坐在郭嘉淳的身旁，一坐下来便听见文英又道：“你俩坐在一起可真配，难怪以前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你却拒绝我了。”　　　　戴振东的笑容里没有半点尴尬，“我在杂志上看过你跟你的未婚夫的合照，你俩站在一起才登对吧。”　　　　“谢谢，好久没听到学长的赞赏了，我跟我未婚夫都快要结婚了当然配一脸，那你们呢？”文英含笑说道。　　　　“……”　　　　戴振东瞥向郭嘉淳，见她只是默默在吃着前菜，似乎并没有加入对话的念头，望向文英时仍然挂着微笑，道：“说甚么呢，咱们就是朋友的关系而已。”　　　　“诶，不会吧？现在还是朋友？”文英面露惊讶，转而向郭嘉淳问道：“小淳，你该不会已经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郭嘉淳道，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单身主义。”　　　　“真的啊？为什么会变成单身主义了？以前小淳你也挺受欢迎的吧？该不会是发生啥事了吧？”　　　　“没有啊，一个人挺好的。”郭嘉淳回道。　　　　“真的吗？说实话，这次订婚让我深深明白到女人还是得有个肩膀依靠，不然到时候人老珠黄，哭着想要结婚也没用。”文英接着女友人的话，道。　　　　郭嘉淳缓缓答道：“我也认同女人还是得有个肩膀依靠，不过我比较希望那个肩膀是真心给我依靠的，而不是用钱打造出来的。”　　　　文英的脸色一凝，脸上却仍挂着僵着的微笑，道：“呵呵，小淳你说的话真有趣，好几年不见了，见识也不同了，这个想法还真新鲜。”　　　　“谢谢。”郭嘉淳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她道。　　　　人长大了，思想也成熟了，再有心闹事的文英还是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不同往日，席间上与郭嘉淳似是针锋相对的气话在酒菜下肚以后也渐渐消失，饭局结束后在女友人的搀扶下坐车回家。　　　　走出酒店的葵恩见文英上了车以后便舒了一口气，小声的对郭嘉淳道：“刚才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们再说下去一定得打起来，没想到能平安无事。”　　　　“还行吧。”郭嘉淳回道。　　　　“我送你们回去吧，我有驾车来。”戴振东走出酒店大门，对仍站在大门门口的两人道。　　　　葵恩摇头，道：“谢谢学长，不过我男朋友会来接我，我就在这儿等他。”　　　　戴振东点头，对着郭嘉淳时语气像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道：“那、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　　　　“不麻烦，当然不麻烦，那就拜托你了学长！”葵恩却抢先郭嘉淳一步答道，郭嘉淳瞪大眼看着她，却见她只是笑着对自己挥手，然后指向不远处正下车的男人，道：“他来了，我先走了，嘉淳就交给你了学长！”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把望向葵恩的目光收回，戴振东看着身旁的郭嘉淳，道。　　　　郭嘉淳想了想，最後还是点点头。　　　　＊　　　　车上播放着电台直播，电台主持在聊着天南地北，从国家大事到娱乐圈芝麻般的小事也谈论了好一会，内容虽然不乏味，但听的人明显无心真正聆听。　　　　车子停在交通灯前，看着交通灯光的变换和途人零落的马路口，戴振东忽然开口：“上星期文英的朋友联络我说要办聚会，顺道庆祝文英订婚，我没想到她说的是你们这一届的同学聚会。”　　　　听着戴振东的解释，郭嘉淳便回道：“没事，反正今天她看起来也挺正常，可能是要结婚了，以前的事也看开了吧。”　　　　见郭嘉淳并未有介意，戴振东暗自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的尴尬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挺好笑的。”　　　　“就你心大，以前文英啥事都要跟我杠上，你倒好，坐在一边就有一群爱慕者围着你转。”郭嘉淳回道。　　　　戴振东听到郭嘉淳的话后忍俊不禁，嘴角扬起弧度，道：“一群爱慕者？你说的该不会是那班全是男的球队队员吧？”　　　　“对啊，文英那时不是还说你是新闻专业的王子，男女通吃的吗？”郭嘉淳想起以前大学的事，不禁笑道。　　　　“男女通吃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戴振东道。　　　　郭嘉淳耸着肩，没回答戴振东，只是戴振东见她面露笑容，这几天阴霾满布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读读听众的留言吧，这位听众叫‘爱颂临哥哥一万年’，只看名字就知道她的心意了。听听她的留言……我今天去为颂临哥哥去了善导寺祈福跟占命，大师说哥哥的人生里会有一劫，为了让哥哥能快点养好身体，渡过这一劫，我决定由今天开始茹素，还有每天唸经为哥哥积福，希望哥哥能快点好……这位听众真是一位好歌迷，为了颂临每天唸经跟茹素，我相信颂临知道有这么多人等着他回来，一定会在医院尽快养好身体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听这个广播呢！我在这儿也希望为这位歌迷跟颂临打气，接下来就播颂临上一张大碟中的歌曲－《想我》。”　　　　“最近报社很忙吧？要跟着张颂临的事。”戴振东开口问道。　　　　“还好吧，他也……医院那边也没甚么动静。”郭嘉淳道。　　　　戴振东点点头，道：“那调查义工旅行的事有甚么进展吗？”　　　　郭嘉淳摇头，道：“还没有，但我还是会先循着马景伟这一条线先追踪一下看看有没有哪些重要的线索，他是旅行团的创办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直接反映这个旅行团的营运。”　　　　“其实马景伟身上有这么多可疑的地方，他出身普通的工人家庭，创办非牟利机构却能驾名车出入，还租住月租十万的别墅，为什么你不把这些报道出去，到时候他就能无所遁形了。”戴振东道。　　　　“那也只证明了他的收入来源可疑而已，也不能直接说明义工旅行团在营运上存在问题，我要报道的不是马景伟的八卦报道，而是义工旅行团的营运问题。”郭嘉淳提起义工旅行的调查时正色地道。　　　　“也对，证据够硬他才没法再理由辩驳。”戴振东回道，他把车驶至郭嘉淳所住的公寓前街的路口后停下，见郭嘉淳正要解开安全带，他终是把在心里踌躇了好一会的话说出，“嘉淳，那个……那天……在酒店的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　　　　郭嘉淳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戴振东，回道：“其实是我说抱歉才对，我那天的语气重了点。”　　　　“不，那天你说得对，我不该让闵然一个人跟着君粹的人，她还是一张白纸，我不能因为放着她一个人去跟君粹的报道……”戴振东的话音顿了顿，与郭嘉淳相视时目光诚恳，“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闵然，不会让她有事的。”　　　　郭嘉淳闻言不禁一笑，道：“你怎么说得这么沉重。其实我后来有想过了，闵然那性子我也清楚，要做的谁也阻不了她，所以就算……”　　　　戴振东却抢着接过郭嘉淳的话，一脸正色的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有任何的危险！”　　　　“她爸也没你这么负责任，看来你不止是新闻专业的王子，还是个好奶爸。”郭嘉淳失笑调侃道。　　　　“那毕竟是你中学的学妹，咱怎样也得好好照顾吧。”戴振东被称赞为好奶爸，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后脑勺，道。　　　　“中学啊……那家伙还真是从中学到现在一点都没变，直来直往的，一点面子都不给。”郭嘉淳想起那天在酒店遇见闵然，有些感叹的道。　　　　戴振东知道郭嘉淳的意思，安慰道：“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相信我。”　　　　郭嘉淳看着不远处那块半明半晦的霓虹灯牌，灯牌在闪烁了数下后终是被灭去光芒，让看的人心底不自觉空空的，“嗯，时候也不早了，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哎……这个怎么解不了……”　　　　“甚么解不了？我看看……”戴振东见郭嘉淳解不开安全带，倾身伸手摸向安全带扣的地方，用力一按按钮安全带便解开。　　　　“这条安全带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解开安全带后把手收回的戴振东正要坐直身子，却在无意偏头的一刻瞥见那双近在咫尺的盈眸，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清对方的呼吸。　　　　四目双投，郭嘉淳感觉到对方的脸容正在自己的眸里不断放大，在脑内空白一片的剎那间别过脸去。　　　　“时候真不早了，我、我先上去了。”郭嘉淳说罢便轻轻推开戴振东，动作俐落地打开车门落荒而逃，留下在车内仍旧怔住动作的戴振东。　　　　郭嘉淳几乎是用跑的回到公寓的楼下，直至回头再也望不见路口时，她的脚步终于停下来，她轻轻喘着气，自言自语的道：“搞甚么鬼，刚刚发生了甚么？”　　　　郭嘉淳想起方才与戴振东近距离对视的画面，按着胸口，道：“冷静一点，郭嘉淳，人家只是帮你解安全带而已，别想多了。对，别想多了，大学时出了一次糗就够了，这次可别再丢人了！”　　　　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心脏的跃动渐渐平服下来，郭嘉淳摸着似乎尚带微红的脸颊，道：“真是老了，都经不起这种刺激了。”　　　　“是挺刺激的，没想到你们还挺会玩的。”状似感叹的一句惹吓得郭嘉淳后退一步，她转身望向身后，见张颂临就站在街灯下，正抿着嘴要笑不笑的看着自己。　　　　“你干啥！不是说不要神出鬼没了吗！吓死我了！”方才仅余的少女情怀在张颂临出现的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我神出鬼没还是你一直陶醉刚刚车里的事才没留意到我？”张颂临微微勾起嘴角，调侃道。　　　　郭嘉淳一怔，意会到张颂临的意思，急道：“你看到了？你又在偷看我！”　　　　“难怪这么晚还不回来，原来是要去约会。”张颂临恍然大悟的点着头自我分析着。　　　　“神经病，你别乱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郭嘉淳驳道。　　　　“诶？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张颂临状甚好奇的道。　　　　“我懒得跟你说！”郭嘉淳见张颂临笑得暧昧，见他一副看了好戏的样子一脸满足，没好气跟他说下去，转身大步走回公寓。　　　　“喂，我还没有问完……”张颂临从后追上来，道：“所以说其实你不算是单身狗？”　　　　“关你甚么事？我就没看过有哪个明星能有你这么八卦！”郭嘉淳回道。　　　　“那是你见识少，娱乐圈里有哪个人不喜欢看好戏？那个男的长得还可以，就是感觉身体瘦弱了点。”张颂临道。　　　　“身体瘦弱？你这样也能看出来？”郭嘉淳瞟了张颂临一眼，又道：“我看你才是体虚的那一个吧。”　　　　张颂临闻言却不乐意了，道：“我有练过的，之前报道还说我是女生最想拥抱的男明星……你到底是不是跟我的狗仔队？我的身材咋样你还不清楚？”　　　　“……我只是狗仔队，你别说得好像我看过你的裸体似的……”郭嘉淳无奈答道，说到一半见一位走近这边的路人以一副看疯子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让她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你上次在我洗澡闯进来的时候确实是看过我的裸体。”张颂临坦荡荡的答道。　　　　郭嘉淳瞪了张颂临一眼，急步走进公寓大堂，用着气音道：“你闭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