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悠的前往柱国公府驶去,萧昭月乖巧的坐在软垫上看着萧夫人。虽然那天早上道歉了,但是萧夫人的目光仍然还是有些犹豫,经常欲言又止,弄得她也害怕。 “娘,外公外婆……嗯,我听三哥说,他们很好。”斟酌来斟酌去,萧昭月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还没见面的老人,那天萧家的宴席上,她也见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就是萧家三老爷和他的夫人,虽然他们没有和其他萧家人一样清高鄙夷,但也没有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只是按着规矩见面后回到位置上。 萧夫人看着这几天明显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儿,说不心疼的是假的,这是她盼了很久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每一次受伤生病,她比谁都不忍。这五年,是他们丞相府将她养成这样天真的性子,突然让她转变,确实有些太为难了,她伸手搂住萧昭月:“没事的,爹娘和萧家人不一样,他们会很疼你的。” 柱国公府门外,柱国公傅询看着不停张望的元熙长公主寒纤纤,有点无奈的劝道:“早和你说了不会那么早到的,你怎么这么急?”元熙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急着见外孙女?那你进屋等着吧。”谁说他不急,虽然女儿女婿不知道为什么藏着外孙女五年不让任何人见,但是想到马上要见到外孙女,他也有点紧张。 “来了来了!”门前的侍卫看着缓缓而来的藏青色马车。 马车门帘被掀起来,阿律搀扶着萧夫人先下了马车,才回身将探着脑袋的萧昭月抱了下来。 元熙长公主迎上前来,看着外孙女,上次宫宴因为老太太生病了,她和柱国公都在近前侍奉没有去成,今天真的是第一次和亲外孙见面,难免有些急切。萧昭月抬头看向元熙长公主,这是一个保养得当的白衣贵族夫人,第一眼瞧上去她还以为娘亲的姐姐。看着走的很快,实际上行动间步履平稳不见摇晃,挽着简单地如意髻,上面插了金制的飞花鸾凤簪子,点缀了两朵新摘的白梅。 “这就是小昭月啊,长得真漂亮。”元熙长公主弯下腰,张开双臂,“来,到外婆这里来。”见她有些怯怯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失望。萧夫人伸手在萧昭月背后拍了一掌:“去吧,没事的。” 萧昭月慢慢上前,想了想还是弯腰鞠了个躬,说道:“外婆新年好。”许久没有听到小孩子声音的元熙长公主,陡然听着这软软糯糯的童音,整颗心都要化了,将她搂入怀中:“嗯,外婆的小乖乖,等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这个老夫人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让萧昭月放心下来。 身后跟上来的柱国公咳了一声提醒妻子,招呼着女儿:“外面风大,进屋再说吧,老太太也想见见昭月。” 比起萧府更偏向于江南园林的秀丽,柱国公府的布置更加大气华贵,琉璃瓦青石路,汉白玉水晶灯,府中下人的服饰的颜色也更多,甚至个别管事和一等丫鬟腰间还挂着玉饰。 漱玉苑的门口,南宫氏正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静静的等待着,旁边通报的田管家劝道:“已经到门口了,您还是进去坐着吧,药还吃着呢,都没好……”“你如今话真是越来越多了,”南宫氏瞥了眼旁边跟着自己的老管家,“我那是老毛病了,是一下就能好的吗?” “外婆!”萧夫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南宫氏,欣喜的喊了一声。南宫氏起初听得不是很清楚,直到人都走近了,才笑着握住萧夫人的手:“阿凉回来了。”说罢看向元熙长公主身旁的小人,神情愈发温和,“终于带我曾外孙女来看我了。飞羽,我准备的东西呢?”旁边青衣的妇人笑着回道:“先进屋吧,您老受不了冻,小县主来都来了,东西慢慢给她就是了。” 萧昭月到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这气氛明显和萧家不一样,还没正式拜见过就想着给自己东西了?这个反差真的有点大。 与到场齐整的萧家众人也不一样,围坐在桌子上的只有柱国公傅询,元熙长公主寒纤纤,老柱国公夫人南宫婉长辈而已,小辈一个也没到。萧昭月记得娘给自己讲过,曾外祖母南宫婉是越国的和亲公主,和老柱国公傅烈生下了两个儿子,长子傅询也就是现在的柱国公,次子傅语擅长书画,是北楚有名的山水画大家,他的字画千金难求。妻子温氏也是有名的才女,夫妻二人寻访山水至今没有孩子。 柱国公傅询和元熙长公主寒纤纤生了两个孩子,长子傅凌子承父业任职骠骑将军,现在驻守在万州,妻子周氏早亡,独自抚养着儿子傅成延。次女也就是萧夫人傅凉,嫁给了当时还是御史台编修的萧云书,并生育了三子一女。比起庶子庶女遍地走的萧家,傅家的人除了傅凌有两房小妾之外,其他几人均没有纳妾,即使是傅凌,至今也没有庶子庶女的消息。 这么看来傅家比萧家混乱的亲属关系要好太多,之前自己还以为爹娘是天作之合,如今一想当初自家爹娘走到一起也是很艰难,柱国公的嫡出女儿嫁了萧家三房庶出的儿子,怎么看都是低嫁了。 “这孩子虽说长得与她爹更像些,但到底是我们傅家的孩子,礼数很周全,”看着萧昭月恭恭敬敬的行礼,南宫氏示意旁边站着的丫鬟扶起她,拉近了坐在自己身边,“一家人,就别那么拘束了,别跟你娘一样……” “外婆,她才刚开始学这些礼数,一定不能免的,学好了规矩才不会犯错。”萧夫人有些无奈的说道,“您也太偏心了,我就不是您的孙女了吗?”南宫氏搂着萧昭月笑道:“怎么你还吃起自己女儿的醋了?我都五年没见着我曾外孙女了,都不让我稀罕一阵子?”说着捡了几颗糖果递给萧昭月。萧昭月看看自家娘亲,在萧家的时候她一直都带着温和的微笑,却不如现在笑得开心。 柱国公和元熙长公主问了问萧家三兄弟的近况,特别是柱国公对与萧昭礼学武倒是很高兴,“我们傅家子嗣单薄,你大哥的孩子你也知道,从小身体不怎么好,行军打仗也只能做个军师。礼儿若是能在之后宗学考试合格,再去应征武学考试,想来机会比较大。”萧夫人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完成基本的文识课程也对礼儿今后的仕途有帮助。 萧昭月被南宫氏拉着问了好些事情,喜欢吃什么,钟爱哪些颜色饰物。她摸了摸曾外孙女的脸,叹息的说道:“其实应该从小就教养你这些规矩的……我与你外婆都是皇室贵女,你娘也是我们从小照着皇家的方式养着的,看你刚刚那么胆怯可不好,你现在是皇帝亲封的县主,就要拿出应有的气势来,不然就让旁人看了笑话。” 元熙长公主在一旁点头,有些责怪的看向女儿,“前几天萧家的事我听到点风声,你严格约束月儿是好事,但是首先要清楚君臣之礼,连皇后都没在怕的,你和云书也不必过于拘束。”萧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南宫氏看萧昭月乖乖的坐着不敢说话,也知道一下子想亲近挺难的,吩咐一旁的田总管带着她去后面的花厅玩。“等会儿也把我们准备的礼物拿过去吧,小孩子喜欢些新奇的东西,照顾好县主别让她伤着了。”元熙长公主叮嘱了几句,便看着下人将她带了出去。 “已经五年了,说吧,”柱国公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我和你娘到现在,还是后悔当初纵容你嫁给萧云书。但是嫁都嫁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原想着他确实有能耐也肯上进,你们生了三个儿子了也过得不错……” “怀月儿之前,我流产过一次,”萧夫人不是太想提起这些事情,但是已经瞒了爹娘五年了,如今也只能说出口,“一开始我只是当太劳累了没有在意,直到我有一次和吏部尚书夫人闲聊的时候才知道,那次我去萧府赏花,中途亭子的里的茶水因为打碎了茶壶换过一次。” 闻言南宫氏皱起了眉头,她一向看不惯萧府程老太的为人,仗着萧家的名声,面子上样样不肯落人之后,对于嫡出子女又不严于管教,没本事就逮着庶出的子女出气,这也是为什么皇后娘娘稳居后宫这么多年,除了萧云书掌握实权之外,萧家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子弟混出名堂,从小梁子结大了。 “之后呢?”柱国公脸色不太好,他也没想到自己宝贝的女儿居然遭到了这样的暗算。 “之后调理了几年,我怀上了月儿,为了隐瞒消息我经常称病,好不容易熬到足月。那段时间为了准备好月儿出生之后的各种东西,以及伺候的奶娘丫鬟,我确实有些劳累,就在月儿出生的前几天,奶娘桑雁被毒死了。是一种□□,可能因为桑雁那几天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刺激了毒性,第二天她正在养育的儿子也死了。我一时间发现,原来还是不安全,他们还是知道了什么,因此我和云书下令将府里清查了一遍,发卖了很多丫鬟侍卫。” “他们……为什么想要月儿的命?”南宫氏问道。 “是啊,我也不清楚,只是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为什么萧家人不放过她?”萧夫人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厚葬桑雁的那天,有个云游的和尚路过,给了云书一封信。他说,我肚子的孩子若是男儿,一定会……会成为人上之人,若是女儿,那便是鸾凤在世,光耀先祖。他还说,要杀我孩子的不是萧家人,而是皇后娘娘。若我能安然护好孩子五年,则她这一生都会顺遂平安。” “你是说……皇后要杀月儿?她,知道那个和尚说的话还信了?”南宫氏追问道,“证据呢?你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吧。” “云书查过了,那种毒,是宫廷秘制的。”萧夫人说完,险些忍不住哭出来,“那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几句没有根据的话,皇后就想杀她。不是我轻易就相信外人的话,但是这些年皇后做的事,我是真的没办法相信她还是原来那个萧云舞了。我现在最后悔的不是当初嫁给萧云书,而是帮着他将萧云舞推上皇后的位置,原来那个跟在我后面的小妹妹,已经彻底死了,她已经死在了后宫的争斗中。” 一时之间,在座的几个人都默默不语,皇宫本来就是权力斗争的中心,从萧云舞决定入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 萧昭月来到花厅的时候,正有几个下人搬着几个箱子放好。飞羽询问道:“县主想看木偶戏吗?长公主前段时间请了人专门到家里练了一段时间。”见她兴致不是很大,又提议:“那奴婢带您试试长公主和老夫人准备的衣裳鞋子?不然叫竹影过来给您梳几个漂亮的发髻,选几样簪子首饰?”萧昭月不语,她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玉簪还是很好看的,不用换了。 飞羽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小县主,摸不清她什么脾气,不过她观察下来,小县主被丞相夫人教的很好,并没有开口提什么无礼的要求,只是刚到陌生的地方有点小小的戒备而已。 “县主想要什么或是做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奴婢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做到的都行。” 萧昭月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去书房吗?” “老爷的工作书房倒是不行,专门藏书的院子倒是通报一声可以进去,”飞羽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姐开始读书了吗?听说丞相府还在给您找开蒙的师傅呢。” “平常哥哥和爹爹偶尔会读些话本和故事我听,我只是想去瞧一瞧。” “您稍等,我托人去禀报一声。”飞羽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了几句,便领着萧昭月出了花厅向院子外面走,“奴婢让人先去烧炭暖暖屋子,咱们从这边走经过梅林赏赏花慢慢过去就好了。”萧昭月点点头。 漱玉苑内的下人又倒了几轮茶后,门口突然有人来报。 “齐王殿下也来了?”柱国公听下人来报,一早被请进皇宫的老柱国公傅烈现在回来了,还是齐王殿下送回来的,现下齐王殿下也进了府中。南宫氏有些不快:“老头子难道不知道今天咱们请家宴吗?把齐王也邀来做什么……”话虽如此,还是吩咐下人赶快通知厨房多加几个菜。 柱国公府当年并没有参与皇位的争夺,即使几位皇子几番上门逼迫表态,也被元熙长公主强硬的赶了出去。元熙长公主并不是先帝的亲姐姐,她是顺宗时期平江王的女儿善安郡主,平江王在平乱的过程中死去,顺宗就将她接到了宫中抚养,因此与先帝幽宗的关系极好,幽宗登基以后就封她为元熙长公主,将她嫁给了继任柱国公天威将军傅询。因此幽宗病倒的那几年,宫中宫外各个势力争斗的不死不休也没人敢真的把始终中立的柱国公府怎么样。 在如今皇室成员稀少的情况下,元熙长公主的话就显得相当有分量,齐王刚从江北封地回到京城中就来拜访,这就显得别有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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