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齐王,是老柱国公也没想到的事情,一大早皇帝将他接进宫,他以为又是关于太子殿下的授课问题,进入御书房后,才看见一旁站着的年轻人。 “傅老来了啊,朕等你很久了,”皇帝从书案上抬起头,吩咐道,“赐座,将新贡的华江针叶泡一壶上来。”傅老也没过多客气,坐下后静静地等着皇帝吩咐,太子似乎不在,只有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八成是关于他的事,仔细看看有几分像皇帝。 “这是齐王,傅老应该没见过他吧?”皇帝见他打量着寒临烨,出声解释道,“今年朕特意下旨让他回京过年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也不用太拘束。”原来是齐王,难怪面生,待在江北封地九年,京中怕是没人见过他。 寒临烨恭敬的说道:“臣弟小时候曾见过傅老,但是傅老应该是没什么印象吧?”皇帝闻言笑着问道:“你在京城待得时间不长,小时候宫宴的时候见过傅老吗?” “是在那年元熙长公主的寿宴上。” “父皇身体还挺好的那一年吗?我也记得,那次寿宴办的还挺大的。” “嗯,宴请了许多人为长公主庆生,臣弟当时远远地瞧见了许多人……” …… 傅老看着这两人像谈家常一样的话语,心里也是暗暗奇怪。皇帝是幽宗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敏慧太后嫡出的儿子,然而因为幽宗对当时还是皇后的娘家人的忌惮,皇帝当时并不受宠。再加上幽宗爱美酒爱美人,后宫佳丽众多,皇子皇女不计其数。齐王的生母就是李昭仪身边的拾花宫女,被醉酒后的幽宗宠幸后生下了皇十二子寒临烨,从小抱养在李昭仪身边。幽宗晚年得子,因此十分喜爱这个最小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在宫廷动乱之前破例封王将幼子远送江北之地。 皇帝与齐王简直是天壤之别,皇帝身为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贵无比,却缺少来自幽宗的关心和疼爱。而齐王寒临烨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所生,即使是李昭仪一直在养育他,也不能掩盖他出身的尴尬,但是寒临烨却得到了幽宗全部的宠爱,甚至连带着他的生母都得了一个小小的采女的封赏,更不用说因养育有功而被晋升的李贤妃了。 因此现在这两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傅老是怎么都不能理解的,他只是安静地喝着茶,等着皇帝的吩咐。 “瞧朕这聊的太投入,居然把傅老给忘记了。”皇帝笑着又看向一边喝茶的傅老,“傅老千万不要介意,之前也是的,齐王给朕讲江北那边的事情,连传膳都忘记了。”傅老连忙推说无碍。 “其实朕今天宣您老进宫,是想问问我那侄女的事情,”皇帝见傅老不是很明白,又补充道,“就是平乐县主萧昭月。”傅老一听是自己家曾外孙女的事情,有些困惑:“老臣至今也还没见得这曾外孙女的面,本来是今天宋国夫人会带着她到柱国公府上拜访的,老臣出来的早没有碰上。” 皇帝略微有些遗憾,摸了摸下巴,“这样啊,不过也不碍事。”挥手让一旁的宫女将一个漂亮的红匣子摆在傅老面前,“那天下旨册封有些仓促,赏的不过是标准的如意等物,这是我和皇后挑选的一些珠宝饰物,您老刚好带回去交给她。”皇帝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跟宋国夫人说一声,有空的话常带平乐县主进宫陪陪皇后。”傅老谢了恩就准备退下。 齐王寒临烨却拦着了他:“听说萧丞相家正在寻老师给平乐县主?”傅老也听元熙长公主给他说过,遂点点头。齐王又看向皇帝:“皇兄不是正烦恼宗席老先生的事情吗?不如让他去教导小县主,这样也就没那么多时间给皇兄添乱了。”皇帝哭笑不得:“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宗老闲赋在家,给他找个事情确实比他总是到处串门骂人的好。” 皇帝又与傅老商谈了一下教课的问题,傅老只说可以去问问宋国夫人的意见,之后让萧丞相与皇帝详细谈谈。只是本来可以一人回府的,齐王却说赏赐和老师的事情还是他亲自去比较好展现皇家的诚意,皇帝便准许了。傅老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少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和皇帝亲近还是装出来的。 待马车回到了柱国公府,傅老客气的引着齐王向漱玉院走去。 “参见齐王殿下。”萧夫人等人向寒临烨行礼。寒临烨上前扶起元熙长公主和南宫氏,不在意的解释起来:“今天本王在皇兄的御书房正好碰上傅老,皇兄便命我送来一些首饰给平乐县主,说是上次下旨匆忙赏赐得不好。”萧夫人连忙接过那个红匣子,推说皇上赏赐得都是珍宝哪有不好的道理。 寒临烨笑道:“萧夫人不必太客气,本王今天也不过是帮皇兄捎带着问些事情而已。”说着,又拜见了柱国公等人,随着他们来到了屋内。也没有坐在上首的位置,靠着傅老坐在了一边。 “本王也不兜圈子了,皇兄命我问问,萧夫人给平乐县主找的开蒙师傅这件事如何了?” 果然是月儿的事情。萧夫人心里一沉,并不知道皇帝怎么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然而面对齐王,也只好如实说道:“还在找呢,想着出了正月再正式开始授课也不急。” “您看宗席宗老怎么样?” “宗老?”萧夫人是认识宗老的,不仅是因为长子次子出色的学业出自宗老教授之下,也因为幺子时不时的闯祸,宗老总会来丞相府说上那么一会儿,话里话外虽然尽是对萧昭礼的批评,但也不是让她感到难堪的咄咄逼人。 “是啊,宗老先生的才华您也是知道的。”寒临烨看萧夫人一脸疑惑,想了想继续说道,“您不必太在意宗老帝师的身份,皇上说了,宗老现在辞官在家也就是一个普通老师的身份教县主。” 萧夫人仍然觉得不妥:“这哪里能麻烦宗老呢?我们月儿有些顽皮,万一……再说了,还要考虑到礼仪方面的教导,我和丞相都觉得请位女先生比较好。” “县主又不是只能有一位老师,宗老先生琴棋书画也是好的,皇兄也是看中了这些才会开这个口。” “那宗老先生的意思如何?” “这个不劳萧夫人费心了,皇兄说了与宗老商量,若是宗老同意了,您就要答应让他老人家成为县主的老师。”寒临烨心想,宗席虽然有一身好才华,但毕竟年事已高,现在他也就对小孩子才能有点好脸色,若说是教萧家四小姐,应该不会太难说服他。 萧夫人知道,若是自己再推辞就显得有些无礼了,只好应承说,倘若宗老先生不嫌弃萧昭月的话,他们愿意迎宗老进府给萧昭月讲课。 “那就这么说定了,本王到时候也能回去和皇兄交差。”寒临烨说完,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开始问起南宫氏的病情,并和元熙长公主说,皇上的意思长公主若是需要什么药尽管差人入宫去取,太医院的人也能拨一两个过来侍候。 元熙长公主对这个侄子没什么印象,她嫁人之后本来就很少进宫了,更何况这个侄子也不过在京城待了六年而已,在宫中也鲜少露面。不过元熙长公主对李贤妃还是有些印象的,是个温婉秀气的南方女子,只可惜死的很惨。 “老爷,是不是该传膳了?”田总管询问着柱国公,在得到答复后就要领着身后的人出去吩咐厨房上菜了。“等一下田叔,小县主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元熙长公主瞪了一眼柱国公。 田总管回道:“飞羽带着小县主去老爷藏书的院落去了,已经派人去催了。” 萧昭月在书房也没有逛太久,书架上的书很多,话本故事却很少,大都是厚厚的史书或者是兵书,诗词歌赋类的也有一些,转了两圈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飞羽便带着她返回刚刚来时的梅林,教她辨认起品种来。下人来找的时候,飞羽刚刚摘了两朵红梅插在萧昭月头上。 听着下人来报,萧昭月有些好奇,齐王怎么也在府里吃饭啊?他不是应该只是带个话送个东西吗?这两次接触下来,总感觉这个齐王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 跟随飞羽等人回到漱玉院,齐王等人已经入座一会儿了。老柱国公见到乖巧的曾外孙女,也不顾齐王在场,朝她招手:“来来来,到曾外祖父这里来。”萧昭月之前已经明白傅家老人对自己的喜爱,这会儿也不胆怯了,小跑过去扑进傅老的怀里。 “曾外祖父新年好!” “好好好!” “咳咳,月儿,这是齐王殿下。”元熙长公主看了一眼笑呵呵的父亲,无奈的提醒道,“小孩子太小,还不知道规矩。” “没事的姑姑,您也不用太紧张,本王不会介意的。”寒临烨看着正在傅老怀里偷偷打量自己的萧昭月,笑道,“小县主与傅老初次见面就如此亲近,血缘真是奇妙的纽带,不是吗?”元熙长公主也只得点点头。 一顿饭也算吃的很满意,萧昭月不像在萧家那样被束缚着,元熙长公主和南宫氏一直在给她夹菜添粥,萧夫人则不得不在一旁拦着不让她吃撑了。齐王和柱国公商谈着边关的事情,时不时给老柱国公解释一下现在的形势。 萧昭月随着萧夫人和元熙长公主等人告别后,开心的钻进马车,萧夫人瞧着她一脸满足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外婆家好不好啊?”看到萧昭月不停地点头,萧夫人也心情大好,娘说得对,不管怎样那五年已经过了,今后自己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 谢绝了柱国公府侍卫的护送,寒临烨也登上了回程的马车。 回到齐王府,等候已久的杨泽将书信递给寒临烨:“江北传来消息,羯族最近吞并了胡羊和金曲两个部族,年前整顿了一番驻扎在扎尔特草原,看样子有可能再度袭扰婺城一带。” 寒临烨取过信打开,快速的阅读起来:“人数不明?这是探过吗?” “张坚派出去两拨斥候,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寒临烨的脸色不好起来,“辛苦培养出来的斥候就是用来开玩笑的吗?斥候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范先生派来送信的人说了,可能是金曲部族的巫术。” “巫术?”寒临烨不是太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以前在边城也见识过巫医,但他本人是不信的。 寒临烨迅速看完信件,沉吟片刻,提笔开始回信:“杨泽,传信给张弥让他带着影卫去支援张坚,务必搞清楚羯族这回带了多少人,又是不是有范先生说的那么些巫医。这次要好好警告一下张坚,再犯错误,我就直接让他掉脑袋。” “是。” 皇宫内,皇帝也收到了边关的加急密信,他看着信件久久不语,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快十年了,他已经勉强支撑了快十年了,从那场血腥的屠杀中登上皇位时,才知道接手的是一个怎样内忧外患的北楚。每一道旨意的下达,也不过是在弥补幽宗时期的漏洞而已。 因此下旨让齐王回来,是想看看每年向自己汇报边关阻击侵扰的皇弟,究竟从当年那个哭泣的小孩子长成了什么样的人,竟能保证江北安然无恙这么多年。见面之后却笑起来,不过如此,还是个人样啊。也许是心真的老了,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回来,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萧昭月回府之后先被萧夫人带去了萧丞相的书房,当着她的面说了今天齐王的带话。她一听宗席老头可能成为自己的老师,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可没忘记那天在街上见到的那个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吵架吵的可利索了! 萧丞相看着明显有些发怂的萧昭月,点点头:“由宗老来教月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看昭行和昭言就知道,宗老当得起帝师的名声。”别啊!爹!!!萧昭月求饶似的看向萧丞相却被直接无视。 “阿凉,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件事。明天下朝之后皇上肯定会专门找我说月儿老师的事情的,礼仪老师的话我想了想,不如去问长公主借她身边的人。”“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娘亲身边的人我是信得过的。”萧夫人点点头,“如果明天宗老的事情定下来了,我就去娘那里问问。” 于是元宵节前,萧昭月的老师人选就定下来了。宗老一听说是萧丞相家的四小姐,居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也和萧丞相说好了,不能干涉他的教课,萧丞相答应之后,他就乐呵呵的回去准备年后上班了。礼教老师便借用了元熙长公主身边的飞羽,元熙长公主自幼在皇宫中长大,身边跟着的也是宫里出来的人,教导礼仪装扮,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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