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听问,面上的神情有些惶恐:“奴婢不知。”    在孟姨娘不悦的目光中,她急忙解释着:“老太太和老爷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将所有的丫鬟都遣了出来,还关了门,身边只留了桃叶一个人伺候。奴婢本来想贴在门上听一听的,但三姑娘门口一直有个小丫鬟站在那里,奴婢担心她看到会说给三姑娘和老太太知道,所以就不敢离门太近。”    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孟姨娘知道桃叶是姜老太太从甘州乡下带过来的丫鬟。而老太太此举,显然是不信任松鹤堂里的丫鬟。    倒是只老狐狸。    孟姨娘冷哼一声。然后叫瑞香给了芙蓉几百钱,吩咐她:“往后老太太那里再有什么事,一定要立刻过来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亏待你家人。”    芙蓉的老子前两年就死了,剩下一个老娘,一个哥子。老娘原本是这伯府里面做粗活的婆子,哥子在马厩里干活,孟姨娘给松鹤堂里面挑丫鬟的时候看中了芙蓉,想要她帮自己留意姜老太太的一举一动,就让她娘去看守伯府后门,她哥子管着厨房里面采买的事。都是肥缺,还不累,芙蓉自然愿意为她所用。    当下芙蓉接了钱,跪下去对孟姨娘磕了个头,然后转过身走了。    奶娘早就抱着姜长宁到院子里的西厢房里面哄他睡觉了。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听到了姜长宁的哭声。很尖锐,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就显得很刺耳。    孟姨娘心中烦躁,就叫惠香:“你去骂奶娘几句。叫她哄哥儿睡觉,怎么哥儿这么久还没有睡?问她是怎么做事的?还想不想在这里做了?”    惠香知道她现在不高兴,忙轻声细语的应了,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往西厢房走。待见到奶娘,就将孟姨娘刚刚说的话对她说了。    奶娘听了也不高兴。    这个宁哥儿惯常就睡得这样晚,也不是头一天这样了,孟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哄他入睡都要哄一两个时辰,当她不累的么?不体谅她就算了,反倒还要骂她。    心中就愤愤不平的想着,大不了就不在这里做。哪里不能做奶娘?还省得受这样的气。    面上却恭顺的应了下来。不过待惠香转过身出去了,她就伸手在姜长宁细嫩的大腿上重重的拧了一把,口中还低声的骂骂咧咧的:“这大半夜的不睡,还嚎。嚎你娘的丧?还不赶紧睡觉?”    姜长宁吃痛,哭的较刚刚更加大声了起来。    孟姨娘在正屋里面听见,心中就越发的烦躁起来。好在姜长宁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最后没有了。想必是哭累了,终于睡着了,孟姨娘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屋子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孟姨娘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敢触怒她,都屏息静气的,大气都不敢出。    姜清玉心里也觉得害怕,担心孟姨娘责罚她。就想要回自己的锦云馆去。但她才刚从罗汉床上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孟姨娘在冷声的叫她:“你站住。”    姜清玉只好站在那里,胆战心惊的。    就见孟姨娘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然后她就叫瑞香:“瑞香。”    瑞香忙走上前两步,垂着头,恭声的问道:“姨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孟姨娘不高兴。    要知道这位可是狠起来会让人三伏天在大毒的日头下,双手高举石块跪一个时辰的人。记得当时那个丫头跪完之后,整个人就跟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一样,浑身都被汗给湿透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爬得起来。    就听到孟姨娘在说着:“往后你就跟在二姑娘身边近身伺候。若她说了不恰当的话,做了不符合规矩的事,你就过来告诉我。”    是该好好的管教管教姜清玉了,不然迟早要给她捅娄子。    姜清玉吃了一惊。    这就是要放个人在她身边监视她。    她立刻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愿意:“我不要瑞香跟在我身边。”    说的一点都不婉转,只听的孟姨娘心中越发的生起气来,看着她就冷冷的说道:“轮不到你跟我说要不要。往后我再不会像以往那样的纵着你了。若你再说了刚刚那样混账的话,做了什么浑事出来,叫我知道,我肯定饶不了你。”    瑞香心里也很吃惊。而且她也不愿意到姜清玉的身边去伺候。    孟姨娘现在掌着伯府的中馈,作为她身边的首席大丫鬟,地位可想而知。平常府里的下人哪一个跟她说话不要恭恭敬敬的?但是现在竟然叫她去姜清玉身边伺候......    这个二姑娘就是个没脑子的,脾气又不好。而且摆明了就是替姨奶奶监视二姑娘,二姑娘心里能高兴?日常能对她好?夹在她们母女两个中间,这分明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不过做下人的,哪里能质疑违抗主子的决定?而且想想这些日子孟姨娘经常叫她跟在姜清玉身边,显然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的。    瑞香心里不停的叫苦。不说话,只盼着姜清玉哭闹不依,好教孟姨娘收回这个决定。    但是姜清玉在孟姨娘冰冷的目光中早就怂了,哪里还敢哭闹?只得呐呐的应了下来。随后开口说要回锦云馆。孟姨娘也没有留她,挥手让她走。不过叫瑞香现在就跟过去,她的东西等明儿再过来收拾。    瑞香只得听从了,跟着姜清玉往外面走。刚走到屋外,就见姜清玉回过头来很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心中不由的开始苦笑起来。    孟姨娘这一夜辗转反侧的。只要想到姜天佑今晚歇在姚氏那里,她就觉得心里憋闷的慌,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早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就很不好,眼底下还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惠香过来服侍她洗漱梳妆,告诉她瑞香已经过来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正等在外面要给她磕头。    孟姨娘叫她进来,吩咐她往后要好好的伺候二姑娘。又赏了她一支赤金蝴蝶簪子。瑞香磕头谢了,跟她拜辞,然后拿着自己的东西去锦云馆。    孟姨娘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树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叫惠香给她梳了个倾髻,戴了几样精心挑选的珠翠首饰。    小丫鬟捧了两碟子糕点和红枣银耳汤过来,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吃。想了想,就叫惠香去衣柜里面将她前几日做的那领青锻披风拿出来。又让小丫鬟叫奶娘将哥儿抱过来,然后就起身去留香园。    身为妾室,是该每天早上都去给太太请安的。    不过还没有走到留香园,路上就碰到姜清婉。    就见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绣辛夷花的褙子,鬓边簪了一支玳瑁云纹簪子。长长的珠串垂到耳旁,面如莲萼。    看到孟姨娘,姜清婉就停下脚步,唇角带着微笑的叫了一声姨娘。    孟姨娘也只得停下脚步,含笑叫了一声三姑娘。    就见姜清婉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然后笑道:“姨娘昨晚没有睡好?怎么看着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她出门的时候用心的搽过脂粉,自信将眼底下的一圈青黑都遮盖住了。但没有想到这个姜清婉一双眼睛竟然这样的尖,还是教她看了出来。    原本只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客套话,但因着孟姨娘知道昨夜姜天佑留宿在留香园的事是姜清婉在一旁推波助澜的,就觉得她这是在嘲讽她。    银牙暗咬,面上却还得带着微笑说道:“昨夜宁哥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闹。我忙着哄他睡觉,所以就没有睡好。”    目光中带了些许炫耀的意思。    谁让姚氏膝下没有嫡子呢?宁哥儿现在就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姜清婉目光看着姜长宁。    倒是巧的很,他身上穿的小褂子也是藕荷色的。不过袖口上面绣的莲花纹是用金线镶边的,褂子的料子也是很贵重的杭绢。看得出来孟姨娘是很娇养着这位小少爷的。    不过若姚氏膝下一直没有嫡子,往后姜长宁作为庶长子,就会袭了永昌伯的爵位。身份何等的尊贵。自然现在要如何的教养都不会过。    姜清婉就转过头,看着孟姨娘笑道:“五弟年幼,姨娘照看他肯定很辛苦。就这样还要管着府里的事,我都要替姨娘觉得辛苦了。不如我待会儿跟祖母说一说,或将五弟让旁人照顾,或是不用姨娘管府里的事,这样姨娘不就能轻松些?姨娘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    孟姨娘心中猛然一跳,面上微微变色。    姜清婉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要将宁哥儿抱到姚氏那里养育?那是不是就要将宁哥儿记在姚氏的名下?又或是要她交出掌家的权利,还给姚氏?    姚氏毕竟是太太,若是她心里果真存了这样的两个想法,于情于理来说都是应该的,谁也都反驳不了。    但是她是绝对不愿意将宁哥儿记到姚氏名下,由姚氏来养育的。这样以后宁哥儿肯定会跟她不亲,而且还会成为姚氏的依仗。    自己生的儿子,却成为别人的依仗,而不是自己的依仗,想一想就会觉得心里很憋屈。    至于交出掌家的权利,她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妾室,但只要她还管着家,府里的那些下人就都要尊敬她,不敢小觑她。若她交出这掌家的权利给姚氏,往后谁还会对一个妾室心存敬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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