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阴气的中心并不是这东西，没注意到吗？”宋衍摇了摇头，目光深沉，“这是真正的怨灵，先前你有一件事说对了，孕妇的确是比其他人更容易变成邪灵的一类人，特别是因难产而死的。对未出世孩子的爱会让她们加重失去生命的痛苦，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执念更深刻，对现世更为留恋，这种情感并不单纯是负面的，因而最初滞留现世的孕妇灵通常不会被判定为邪灵，就像我们之前在超市门口遇到的那个车祸而死的中年男人。” 叶楚楚嗯了一声，瞪着那好像蓄势待发的孕妇怨灵，浑身紧绷。 “……但是婴儿的灵不会这么想。”宋衍的声音顿了顿，手指一勾，清霜剑的角度微微一变，对准了那伏在墙壁上的怨灵，“未出世的婴儿之灵拥有世间最纯粹的情感，这样死去的婴灵就只会有一种感情——想要活下去。强烈的执念与孕妇之灵融合，最后就会变成这样的东西，为了‘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滞留在现世而不择手段的怨灵——鬼母。” 那名字听的叶楚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她分神的瞬间，鬼母骤然发难，从墙壁上高高跃起跳了下来，硕长的舌头弹射而出，叶楚楚举盾抵挡，盾面被弹的一声闷响，她被这大力贯的倒退好几步，鬼母的舌头转而攻向了宋衍，一把缠住了他手中的长剑。 宋衍嘴角一提，白霜迅速攀上了鬼母的舌头，剑锋一个来回便将那舌头削了下去，鬼母惨叫一声，失去了舌头的声音凄绝无比，不似人声，叶楚楚回过神来之后也掷出了两张驭火符，火龙卷冲天而起，鬼母的身影在火焰中翻滚，不得已再次退开来。 走尸在火焰中被烧成了灰烬，而鬼母却只是皮肤略显焦黑，叶楚楚心中惋惜，宋衍说的果然没错，以她现在的实力，驭火符也就只能对付对付走尸一类最弱小的邪灵了。 鬼母发出恼怒的狂啸，它忽然抬起双手自立起来，鼓胀的腹部从内破开，内里的婴灵以闪电般的速度扑来，快得几乎看不清残影。宋衍一早就提防着婴灵再次出现，围绕在身侧的符咒骤然一收，准确的抓住了婴灵，清霜剑泛起明亮的剑芒，带着森冷的寒意，自上而下连婴灵带鬼母一起重重劈开，白霜如雪迹般迅速铺满了医院走廊，连带周围不少走尸也都被冻在了原地。 “走。”宋衍抓住叶楚楚的手向前疾跑，一口气从五楼冲到了三楼才停下来。这一层的走尸不算太多，暂时也没有发现鬼母的踪迹，让两人得以喘口气。 刚才那威力惊人的一剑显然也消耗了宋衍不少精力，靠在墙上不住喘息，叶楚楚惊魂未定，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宋衍垂下目光，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在他蝶翼般的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他必须承认自己贸然进入医院的决定太冲动了，这里是妇产科，鬼母的存在不说到处都是，但绝对称不上罕见。不过医院本身也是个阴气相对浓郁，各种执念交互存在彼此影响的地方，即使不幸有鬼母诞生也会被医院的灵所暂时压制，足够等到地府那边派人过来清理。 而眼下的事态，显然不是区区一只怨灵能做到的了。大范围的投射灵世界，阴气浓郁的能化为网状雾气，再加上驱使这么多走尸与鬼母，这中心的灵很可能已经是………… “宋衍。”叶楚楚忽然抬起头来，不用她说宋衍也已经感觉到了。在三楼愈发浓郁的阴气之中，有一缕极淡的生气，虽然微浅，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明显，宛如一尾活鱼搅动了死气沉沉的池水。 这医院之中怎么会有生气？难道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活人么？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往生气溢出的方向走去，宋衍提剑走在前方，叶楚楚举盾殿后，小心翼翼地移动了许久才来到三楼生气汇聚的地方。 这应该是个大型的待产室，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小，原本规律的床位都被移动到了一边，十几个人类女性正缩在角落，惊恐地瞪着突然闯入的两人。 她们之中大多是挺着大肚子的产妇，也有戴着护士帽的医务人员，看表情都还保持着神智，叶楚楚一惊，立刻想要向前询问情况，却被宋衍拉住了。 “等等，情况不太对。”宋衍皱眉道，这么多活人在一起，溢出的生气不可能只有那么微弱的一丝，先前他们还以为是哪位受伤的道友在此，如今看来情况却不简单。 一直漂浮在宋衍上空的血继灵符绕着待产室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产妇们的前方，灵符绽放出澄澈的蓝光，将周围盘旋的阴气驱散开去，露出了地上鲜红的咒阵。 “果然。”美艳的天师拔剑便向咒阵斩了下去，产妇们吓得尖叫，见那剑只是破坏了底下的咒阵，并没有伤害到她们才逐渐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叶楚楚走上前来，先是走尸后是鬼母，短短几个小时里她见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顿时感觉自己恶补的那点基础知识不太够用了。 “凝魂阵。”宋衍斩开咒阵后剑势不断，直到将咒阵的两个部分彻底分离才收剑，“那东西竟然已经开始用活人的生气来凝练自己了，楚楚，你说那个孕妇跳楼的新闻就发生在几周前？” “大概两周前。”叶楚楚回忆道。这凝魂阵听名字就充满了不详的感觉，那些被困在其中的女人们的确也是满脸疲色，累得站不起来。 “两周的时间……”宋衍沉吟，不仅能驱使走尸与鬼母，甚至还能使用凝魂阵，说明这只作乱的邪灵具有相当程度的灵智，两周前才诞生的邪灵有可能这么迅速地成长吗？ 被断开的咒阵逐渐失去了那鲜亮的血红色，叶楚楚尝试着走向了那些被困的孕妇们，想要询问一下情况，然而她刚刚踏出一步就感觉到地面隐隐一颤，先前被血继灵符驱散的阴气又逐渐浓郁起来，有孕妇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角有泪珠滚滚滑落，泫然欲泣地走向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越来越多的女人们站了起来，面露沉重的悲伤之色，逐渐变化为怨恨，与先前KTV中被控制的疯女人们别无二致。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叶楚楚只觉得意识一阵模糊，地面蔓延的阴气迅速缠绕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能将理智淹没的悲伤与怨恨，浓烈如墨，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张口想要呼吸，眼泪却先一步滚落下来，转身朝向了待产室中唯一的异色。 “为什么……” 宋衍没想到咒阵一破却让这些产妇们被怨气笼罩，抬手唤出了有定灵效果的血继灵符，一边让搭档协助，“楚楚，你去——” 话音未落，离他最近的疯女人已然扑了上来，却是叶楚楚本人。宋衍啧了一声反手摁住她，“怎么连你也被影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啊……”叶楚楚望着宋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比起那些被怨念侵蚀到丧失神智，只能反复重复那一句话的女人们来说，她的情况要好一些，像是偶像剧里那些被渣男劈腿当街大闹撕心裂肺的原配。 宋衍：“…………” “你不难过吗？不为此感到愤恨吗？为什么只有你能保持冷静？你没有一颗作为女人的心吗——！！”叶楚楚的双瞳失去了焦距，情绪却越来越激动，揪住眼前美艳天师的衣领连声质问，连带周围的那些孕妇们也都发出了绝望而愤怒的哭声，待产室中一片愁云惨雾，很是渗人。 “……当然没有，因为，我是男人啊。”宋衍挑了挑眉，在叶楚楚失焦瞪大的眼睛里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当你真这么本事，不过十数天就能大规模的魅惑人心进行共情，原来是使了巧劲啊。” ‘叶楚楚’的声音一滞。 “先前我就在奇怪了，为什么我也会出现在灵世界里。仔细想来的话，你只放了女人进来不是吗？构建灵世界的基点是对老公……不，是上升到对整个男性的怨恨吧？是我想太岔了，这不是灵力的问题，而是基点的差异。如果以此为基准的话，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这个灵世界甚至可以覆盖到大半个世界——任何有男性居住的地方。” “对男人的怨恨是这个灵世界中默认的法则，自然就不能放男人进来了，剩下的女人们很容易被你临死前的心绪共情……我猜她们之中大部分都是看过那条产妇跳楼新闻的人，原本内心中就已经埋下了同情，更容易被你蛊惑。” 宋衍施施然笑道，理了理在疾行中被吹乱的长发。他化着甜美精致的妆容，睫毛如翼，眼含秋水，紧身高领毛衣勾勒出上身美好的弧度，从衣着发型到配饰指甲都漂亮的无可挑剔，除了声音略低，怎么看都是个柔软可爱的女孩子。 ‘叶楚楚’瞪着他，眼底有着不敢置信。 “难为你挑人的依据竟然是看外表呢。或者说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把我吓回去了，毕竟一只正在进化的‘绝灵’可不是带个实习生就能搞定的东西。”宋衍修长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鬓发，笑吟吟的看她，“……寻求‘认可’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哪怕为此而死并成为邪灵复仇，也还妄想着能获得其他女性的‘认可’？这么没主见的个性，难怪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叶楚楚’尖啸了一声，挣扎着召唤出了灵器长盾，狠狠抡向了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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