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归清血阵

玹家一片沉重。　　几百年无事的坠天石，却因玹家的一次善举开始了异动。就算封印尚存，还有魔兽柷风不断吸去浊气，但依旧杯水车薪，四溢的浊气渐渐压住了幽山的清气，山林慢慢失去了灵秀，草木枯萎，兽鸟丧生，还有人的死讯不断传来。　　就像当年的蛮山，只是幽山的死亡速度没有那么快。　　玹朔可谓一夜白完了头发，玹家千年基业居然就要这么毁在他的手上，而且还让罪魁祸首逃走了，他的两个弟弟更在当时的斗争中丧了命。　　陆撷梅也是愁眉不展，丈夫已经苦尽了面容，为了不让他再承受压力，这些天弟子传来的消息一部分由她听了。　　然后便得知夙琬在获得坠天石的力量之后，居然怂恿夙凄开始向各个家族宣战，一时之间不少小家族被消灭，还有一些家族主动向夙家示好，其中竟包括了九大家族中的三个——商者范家、文者颜家及机关者班家，已在繁华平和中度过千年的世间，又回到了千年前部落斗争的那副模样。　　或许此刻只能庆幸陌家和冷家是绝对会与玹家站在一起的。还有娘家那边，自己早已托信让父母小心，在这种家族联合的情况下，逃亡绝对是下策，尽管陆家不大，但并非就能够逃过一劫，所以陆撷梅也整日担忧着家人的安危，生怕哪天就传来消息说陆家没了。　　冷家人的到来让陆撷梅多少能够舒展一下紧锁的眉头，可是两家人商议出的结果却依旧无法让人安心。　　“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能试着把坠天石带去千翠，看能否以千翠的清气压之。”冷家主冷泽生如是说道。　　“不可。”玹家一位老者否定了这个提议，他是玹朔的叔叔玹平，年老者尊，在玹家有一定的决定权。　　玹平继续道：“当初祖先们之所以未将坠天石封印在千翠湖，便是因为千翠是清气极盛之地，坠天石是极浊之物，两者相冲，后果不堪设想。”　　冷泽生摇摇头，道：“可是如果不试试，按照现在的状况，搞不好只能启动归清血阵了。”　　众人听了此话，皆沉默不语。　　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确切说明坠天石究竟为何物，曾有人试问过神，神明大人也仅是摇头，只道此物无法毁去，仅可封印，各个家族于羲越一会，最终商讨出以神之力、幽山清气及玹家长子之血形成封印，将坠天之石压制在玹家后山啼寒洞中，又有灵兽看护，还有结界防御。最后一步便是归清血阵，乃是神明指引当时的人设下的阵法，如果坠天石出了意外，一时没有其他办法时，就启动此阵，以人血再次混合幽山的清气加固封印，一旦启动，整个幽山指不定都会葬命。　　然而此阵却非长久之策，因为缺少了神之力，封印随时都会被冲破，可神明一直来去无踪，就算有受神明祝福的楚清月，找到神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玹朔长叹一口气，打破了久时的沉静，他缓缓闭眼，右手抚面，平稳住语气，道：“若是迫不得已，也只能启动阵法。”　　“此事本应由冷家承担，玹家如此实让冷某愧疚于心，还是由冷某将坠天石带去千翠，试以冷家术法暂时进行压制，何况楚姑娘已经在尽力寻找神明，玹家断不可以人命相抵。”冷泽生坚持道。　　若是冷家出了意外，玹朔心里更不好受，虽然他也不希望玹家人就此葬命，但是该面对的始终逃不过，所以他也坚持自己的意见：“玹家祖先既然接受了这件事，便是已经做好了牺牲后辈的觉悟，玹家看守不力，让夙琬借着魔器之力祸乱天下，实属玹家之责，自应以命向世人示歉，紧要关头，玹家绝不推脱。”　　“就让冷家将石头带走吧。”沉默许久的玹平这时却改变了原本的看法，“玹家确实不可急切送命，既然坠天石可能与千翠湖的清气相冲，那我想可否将其带往千翠附近的无人之处，清气不会太盛，也许能够压住坠天石的魔气。”　　玹朔不可置信地看着玹平，正要再次说明自己的意见时，房内其余人也纷纷觉得有理，玹朔内心也产生了动摇，而此时房门被重重推开，众人寻声看去，是身着黑衣的男子——柷风。　　“如果要带坠天石走的话，就由我来吧。”柷风直言道，“我也许可以稳住坠天石的魔气。”　　玹朔沉思，若是柷风的话，似乎也确实可行，毕竟是上古凶兽，两者皆是浊气生成之物，虽然未曾尝试，但绝对比在场的所有人更能控制得住封印之中的坠天石。　　“我也去我也去！”玹筝也闯了进来，“虽然我啥也不会，但是爹爹说了我的灵力之强百年难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姐姐去的话……我、我也要去！”没想到玹瑟也跟在姐姐玹筝后面，看看这熟悉的三人组，玹朔也可知道大概又是玹筝拉着两人跑来偷听了。　　“小子去什么去，在幽山看家就好了！”玹筝拍了拍玹瑟的头。　　玹瑟责怒道：“你俩闹什么闹！还嫌事不够多吗！”　　父亲一怒，姐弟俩立刻噤了声，好在叔公及时为他们解了围：“也别生他俩的气了，孩子也是想帮忙，特别是筝儿，平时什么事都不想管，这下不是还想着为长辈们分忧嘛。”　　玹筝向父亲吐了吐舌，玹朔又是一声长叹，现在也确实顾不得去教训孩子，便回头对玹平说道：“那叔叔对刚才的提议有何看法？”　　玹平道：“可让柷风一试。”　　其他人也都赞同，玹筝正想再表明一次自己也要去，刚要说话便对上了父亲愠怒的目光，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办法既已议定，众人马上开始实行。在冷家的术法之中，柷风进入啼寒洞取出了坠天之石，刚看到石头的时候柷风不禁有些诧异，这块毁掉夙家、祸害世间的魔石竟然只有豌豆般大小，若不是散发着强烈的魔气，随手一扔保准找不回来，有一种放在手中不小心就会丢落的感觉，只得将其放入特制的锦囊中，挂在身上，然后柷风又化为兽形，踏着烈焰腾跃空中，急速向千翠湖赶去。　　冷家人也紧跟着驾雾而起，护在柷风之后。望着离去的众人，玹朔神情凝重，心里默求着神明能够保佑一切顺利。　　神啊，此刻是否看到了这一切？　　三日之后。　　自从坠天石被带离幽山后，浊气缓解了不少，但玹筝已经止不住的急躁，尽管才过去了三天。千翠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柷风也还没回来，陌商也没有回她的信，虽然她知道陌家忙着对付由夙家联合起来的各个家族。玹瑟被她拉着念叨，听她说了无数种不好的可能性，他实在没法再忍，在姐姐又要开始讲新的一种可能性时，他无可奈何地说道：“姐，你还没想过压制坠天石需要一段时间呢？”　　玹筝听罢，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那、那要是失败了呢……”　　玹瑟突然想到了以前柷风说的话，对于姐姐这种人，当她一直说一直说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沉默，然后静静地离开。　　而且他也不敢像柷风那样告诉姐姐她要是再说下去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所以玹瑟决定采用沉默的方法，假装听不到姐姐说话，然后离开临春苑，去藏书阁里翻会儿书，那种地方姐姐是不可能去的。　　姐姐说她一看到书就要窒息。　　虽然在前往书阁的途中，玹筝就像冤魂一样缠着他，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向着自己的道路前行。　　刚踏出临春苑的时候，陶玉便小跑过来，急道：“小姐、少爷！柷风回来了！”　　玹瑟心里猛地一紧，再看身后的姐姐也是神情惊慌，二人连忙赶往山庄正门，只见柷风立于遥会厅前，面色沉重，身上依稀可见血迹。在他身旁的，不是冷家主，而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素洁女子，还有几名冷家弟子。　　“清……清月姐姐……”玹筝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她希望那仍然是她无端的猜测。　　“抱歉。”楚清月开口道，声音如潺潺流水，略带悲伤，“不仅失败了，封印也快抵不住了，家主也就此殒命。”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气，玹朔更是惊瞪了眼，几乎站立不住，好在陆撷梅扶住了他。　　柷风接着道：“没料到，坠天石虽在封印之中，却产生了灵。”　　然后他便简要地叙说了在千翠湖发生的事。那日，一眼望去能看见千翠轮廓之时，柷风突然感觉锦囊有异动，而当时所处之地绝非清气极盛，甚至次于幽山，坠天石尚在封印之中，顶多有浊气溢出，清浊大致平衡，不可能这会儿就能冲破封印或者与清气相冲，但为了防止万一，柷风还是停下，取下锦囊欲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还未打开锦囊，一股猛烈的魔气爆发而出，好在柷风及时抵抗住，否则他一定会被伤得五脏俱损。　　在他试图稳住那股魔气之时，只见有一道黑影渐渐化为人形，然后携着坠天石如箭般穿向千翠湖。柷风大呼不妙，连忙追上去，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　　随着坠天石向千翠湖的不断接近，清气与浊气发生了剧烈的摩擦，隐隐能见两面压力相互抵撞，千翠湖面水波激荡，周围的土地震动得越来越强，柷风想要接近坠天石，却顶不过两者的压力。只听一声天动地摇的炸裂，乌云聚集，地面崩断，宽阔的湖面，一道又一道的水浪如千军万马般向岸边涌去，渐渐吞没了草木、兽鸟、建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在浪中凄惨地哭叫，有的还未发声便被坠天石夺去了生命。　　柷风仍在试图稳住坠天石，却见冷泽生已经冲入了千翠湖浪之中，一瞬间张开了巨大的结界，欲以己之力抵抗清浊相冲。其余冷家人也前去帮忙，然而冷家术法再强悍，却仍旧抵不过这股自然而生的力量。再一瞬间的爆发，千翠湖已是一片血红。冷泽生的妻儿看着破碎的尸体被卷入湖水之中，惊哭一声，两人皆向着湖中冲去。　　“危险！”柷风怒吼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也将丧命。　　这时从湖底突然传来低沉的龙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