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穿云破空

洛知年看着丈夫和女儿一起回来，丈夫急急忙忙地收了些东西，又带着女儿离开了，她一句话也还没搭上。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毕竟当初选择跟了叶锋，她就做好了准备。　　叶家是有名的商贾，据说祖先是几百年前著名商人范屡的随侍，范家因为出了点事逐渐没落，而那位祖先跟着范屡学了点经商之道，离开了范家，自己开始尝试做生意，没想到就发展到了如今这般繁荣的模样。　　可是叶家现在的长子小时候不经意间看了几本剑谱，从此对经商再没了兴趣，一开始只是想收集名剑，后来又想自己铸造一把好剑。　　叶家长辈自然不能放任他成天痴迷于剑，毕竟作为叶家长子，他必须要准备继承叶家的家业。但叶锋已经嗜剑成痴，久而久之，跟家里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最终他选择了离家出走，去寻找最好的铸剑材料，立志铸出超越凌霄剑的天下第一剑。　　然后他听说在幽山有一块从天上落下来的石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于是叶锋就来到了幽山，在途中救下了正在逃亡的洛知年。　　洛家突遭变故，洛知年已经没有了去处，跟了叶锋几日，她发现这人除了过于痴迷剑，其实真的是个好人。　　然后洛知年也跟着叶锋来到了幽山。她对剑术铸剑之类的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但是能在幽山安定下来，不用再逃亡，她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她时刻会想到惨死的父母，没亡的洛家，难以言喻的悲愤让她时常心中闷痛，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甚至不知道陷害洛家的人是谁，就算知道了，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不过只能暗求神明能给罪人以天罚。　　叶锋在幽山找到了那块石头，但不知是谁在上面设下了结界，根本没法触碰。这几年过去，他一边在外寻觅名剑好材，一边想办法破除石头上的结界，好在洛知年是真的懂他对剑的狂热爱好，而且有了女儿叶鸾之后，洛知年也不会感到孤独。　　还好，上天给了她另一份幸福。　　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洛知年在家看着窗外有人影过来，赶忙出了屋门，却只看到了叶鸾一个人，她缓缓蹲下，看着女儿不禁蹙眉问道：“小鸾，爹爹怎么没回来？”　　许是累了，叶鸾扑进母亲的怀抱：“阿娘，爹爹在山那边铸剑。”　　“铸剑？这幽山除了我们家哪儿能给他铸剑啊？”　　一瞬间，洛知年突然想到了某个地方，她又连忙问道：“你爹爹把那个石头的结界破除了？”　　“不、不是爹爹……我没想那么多，直接把那块石头拿起来了，然后爹爹说上面的结界没了，他就说要在那个山洞铸剑……”　　听了女儿这一番话，洛知年不禁心里一惊——八年过去了，叶锋从未能够触碰到那块奇怪的石头，寻找了众多精通术法的人也无济于事，如此厉害的结界，就让自己的女儿这样简单地破除了？　　她又想到了女儿刚出生的时候，隐于幽山的神鸾出现与女儿亲昵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种会失去女儿的预感。　　“阿娘，你怎么了？”夜色未浓，叶鸾看见母亲的脸显得格外苍白苦涩，她还不知道刚才的话给母亲造成了多大的恐惧。　　“……没事。”洛知年尽力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不安，“外面凉，小鸾快进屋吧。”　　“好~”叶鸾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头上还带着白天碧骡给她编的花环。　　看着女儿进屋后，洛知年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嗤笑自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东西。凉风轻抚，带着寒意刺激着肌肤，洛知年也只好回到屋内，静静地等待叶锋回来。　　然而叶锋一夜未归，不过这在洛知年预料之中。第二天早上，安顿好叶鸾后，她提着竹篮去给叶锋送了饭。　　叶锋显得格外兴奋，简单吃了几口饭后，又回到他的铸造之中。他把家里各种工具都搬到山洞中，原本狭窄的山洞显得更加拥挤，不过叶锋已经能算铸剑大师，环境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虽然洛知年不知道豌豆般大小的东西怎么能铸成一把剑，不过叶锋终于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她也为此感到开心。　　就这样，叶锋在山洞中整整待了三天。第四天的晌午，洛知年又照常去送饭，身后还跟了叶鸾和碧骡两个小姑娘。　　“成了成了！”还未靠近山洞，便听到叶锋激动异常的声音。只见他右手举着一把青黑色的细剑，剑柄刻着藤蔓一般的花纹，那块奇怪的石头不知以何种方式与剑身融为一体，剑柄上方一点透着些许暗沉的紫色。　　这把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当叶锋在虚无之中举剑随手一划后，空气中竟凝出一道锋利的刃气，无形胜似有形，在煦日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带着强大的力量，将湛蓝的天空破出一道弧形！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才慢慢聚回原来的模样，洛知年已是瞪住了眼，额上还有汗珠滑落，手指轻轻颤动，那日内心产生的不安感了此时变得更加强烈。　　会遭到惩罚的……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叶锋兴奋的话语唤回了楞滞住的她：“阿年！你刚刚看到了吧！这绝对是超越凌霄的存在啊！”　　意识回到现实中，洛知年看见叶锋有些苍老而此刻写满喜悦的脸，还有那把青黑色的剑，没有控制住眼角噙着的泪珠。她当然不会说出她的恐惧，依旧撑出了一个笑容：“是……是啊……”　　“刚才我还没怎么使力，竟然就把天划开了，此剑一出，穿云破空，就将它命名为穿云好了。”叶锋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穿云剑身，就像父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其中的欣喜与怜爱不言而喻，“下一次带穿云去与张家的凌霄比试一番，若能得到天下第一剑的称号，便也就此生无憾了。”　　“好。”洛知年擦去了泪珠，微笑着说道，面容却显得惨白。　　“爹爹好厉害！”叶鸾高兴地扑过去，稚嫩的脸庞透着红晕，一双眼睛清澈晶莹。　　这一举把叶锋吓了一跳，他连忙举起剑，生怕碰到叶鸾：“乖女儿别乱来，这剑锋利得很，伤着什么地方你阿娘会揍我的！”　　洛知年将叶鸾牵到身边，摸摸她的头，轻柔地说：“小鸾要乖乖待在阿娘身边，你看碧骡多听话。”　　一旁的碧骡顺势向叶鸾做了个鬼脸，叶鸾顿时就急了：“阿娘阿娘，小鸾也会听话的！”　　洛知年笑道：“好好，小鸾跟碧骡去其他地方玩吧，我帮你爹爹收一下东西。”　　“好~”　　“你们两个都要看着点，不要伤着哪儿了。”　　碧骡立刻昂首挺胸，又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洛姨放心吧，我会看好小鸾的！”　　“那我可把小鸾交给你咯~”洛知年对碧骡笑了笑，然后将叶鸾带过去，“去玩吧，不要太晚回家喔~”　　“知道了~”两个小女孩又手牵手地去寻找自己的玩耍之地了，看着两个孩子离开后，洛知年回过头对叶锋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此时叶锋进入山洞，将穿云剑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台上：“这里还残留着结界余息，加上我的术法结咒，将穿云放在这儿应是再好不过，阿年你帮我带些轻便的东西回去吧，其他的我自己收拾。”　　“嗯。”洛知年温柔应道，然后开始收捡了些自己能拿的东西，“你也早点回家，这些天没能好好休息，回去歇息一下吧。”　　待洛知年离开后，叶锋整理了山洞，将自己的工具又全部搬了回去。喧闹从山洞中消失，恢复了原本的黑暗与寂静，穿云剑静静地睡在案台之上。　　日落月升，幽夜降临，原本阴暗的山洞此刻更像被黑色吞噬了一般。凝固的空气突然发出了波动，身着长袍的人影出现在了穿云剑前，尽管上面加了叶锋的咒印，那人的手却能够触碰到穿云，轻轻抚摸着剑身。　　“竟然被铸成了剑？”　　穿云剑身发出幽幽的紫光，一团雾状的东西带着暗淡的光渐渐化成了人形，看上去应该是一个长发厚袍的小女孩，她的双眼空洞无神。　　“夙琬，你终于来了。”　　光芒依稀映着夙琬唇角微扬的脸，她看着石灵——现在可称剑灵，嘲讽一般说道：“殄恸，你就这样让坠天石被铸成了剑？”　　殄恸的表情由紫雾聚散变化，眉眼向上，嘴唇形成一个大弧度，大概表示的是笑：“夙琬，你认为凡人能够将坠天石熔化掉？不过是我协助他罢了，好在之前不知为何玹筝自己破了楚清月的结界，要不也没这么顺利，这些事情我自有打算，你消失了这么久，现在不说说你有什么新办法吗？”　　“大概我们想到了同样的方法，你就作为一个剑灵看着吧。”夙琬转过身，宽大的衣服在黑暗中摇动，“我得找个能帮忙的。”　　“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殄恸冷言道，声音也像雾一般朦胧。　　夙琬并没有回应她，直直向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