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君子动手

金缕厅，燕归楼招待贵客的地方。　　这里的贵客，还不是一般的贵客，至少要贾字前面加个巨的，或者能亮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的。　　毕竟燕归楼不是一般的青楼，姑娘们虽也涂脂抹粉的，但这涂的是金脂，抹的是玉粉，卖艺不卖身，有几位名伎看心情露面，而卫姑娘更是极少出现。　　燕归楼的老板是谁没人知道，但没人敢随便招惹燕归楼是帝都人人皆知的事，而卫姑娘与这个神秘的老板渊源颇深也是大家心里默默清楚的。　　就算没那个老板，谁敢去惹祁将军儿子的心上人啊。　　可是那个人还是出现了，金牌一亮，指姓点名直接让卫青雯出来接客。这天下能拿到皇帝金牌的就三处，第一当然是皇族，其余两个就祁家和张家，后者当然不可能来找卫姑娘茬，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位贵公子肯定是皇族的人了。　　既然是皇族的人，卫姑娘也只能强颜欢笑去迎接贵客。　　卫青雯肯定自己未曾与这位穆公子有过过节，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惹着了穆公子，他从第一次来就提出各种各样折腾她的要求，刚开始只是一定要她来陪客，就算那时她不在燕归楼也必须马上赶回去，之后变本加厉，例如让她跟自己的侍从比喝酒，藏个东西在燕归楼让她找出来。　　这些事卫青雯都能应付过去，但这样经常搞些麻烦事，她是一听到穆公子来了就觉得闹心。　　“我听说卫姑娘擅长演奏八种乐器，有一首曲子能召来神物，可否请姑娘在此演奏一番，让我等凡人开开眼界？”　　卫青雯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公子，那曲子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才演奏的，如今盛世太平，当然是不宜演奏的。”　　穆公子也不罢休：“既然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演奏，想必一定是祥瑞之音，那么太平之时演奏又有何不可呢？”　　卫青雯应道：“公子所言极是，但是……”　　“但是那并非小人可听之曲！”　　门外有朗朗男声传来，卫青雯心地一紧，转头一看，果然是祁溯安大步走来。　　有侍卫上前挡住，穆公子挥手让人退下，看清来人后也是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又冷笑一声说道：“按照这位公子刚才所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小人，那公子可自诩为君子咯？”　　“那可不敢，在下也只能算是个小人。”对于一旁的士兵，以及跟随着穆公子的一众人，祁溯安仿佛将他们视作厅内的装饰物，挡了他路的直接用手推开，不慌不忙的走到卫青雯和穆公子面前，“君子动口不动手，在下是个小人，当然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对。”　　说着，祁溯安向卫青雯伸出了手，继续道：“本来想直接抓着卫姑娘走的，但一想到卫姑娘可是弹奏神曲的仙女，还是应该礼貌一点。卫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随在下离开，以免其他比在下更凡俗的小人污浊了姑娘的仙气。”　　看到此番景象，众人不禁倒吸口凉气，他们自是认得祁溯安，知道祁家现在是个什么地位，但是他们也知道穆公子绝对比祁溯安更厉害。当然没有穆公子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说不做，只求能静静地看完这出戏。　　卫青雯却没有回应祁溯安，她依旧坐在穆公子身旁，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还是先请回吧。”　　见卫青雯如此回答，祁溯安只好再直接一点，仅道一句“冒犯了”便握住卫青雯的手将她拉起来，卫青雯并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在祁溯安怀里。　　祁溯安扶住卫青雯，轻声对她说：“先跟我走吧，不会有事的。”　　“不，这人不好对付的——”　　“不用管。”祁溯安坚定了自己的语气，一手紧握着卫青雯，一手将碍事的人推开。　　“拦住他们。”穆公子终于下了令，侍卫稍愣一下，然后立刻堵在祁溯安和卫青雯两人，此时穆公子继续说道：“今天我还非要卫姑娘把曲子奏出来，如果卫姑娘离开的话……”　　白衣公子站起身，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仿佛闭塞了他们的口鼻令他们几乎不能呼吸，穆公子徐徐道：“卫姑娘一旦离开，我就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杀了，到时候卫姑娘为了祈祝，是不是就要演奏曲子了呢？”　　厅内一片安静，虽然这只是把话说出来了，但众人已经感觉到刀子接触到自己脖颈一般，这下是彻底连呼吸都不敢了。　　“还真是玩不够啊，改天得找殿下好好说说这件事。”祁溯安似乎自顾自嘀咕了什么，卫青雯也听得不是特别明白，但一转眼祁溯安放下了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袖中抽出一把折叠的纸扇，盯准一个人便毫不犹豫地向其脖颈处落下扇子，几出手就见那人还没回击一次便倒在了地上。　　“抓、抓住他！”不等这句不知谁叫出来的话，侍卫们早已拔剑刺向祁溯安，祁溯安只是微微偏身便躲过了一开始的攻击，然后又用扇子在闪躲之间便轻松地打掉了侍卫手中的剑，侍卫们顿时手忙脚乱，有的还想着捡剑，有的直接空手与祁溯安对打，不过祁溯安才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不一会儿地上便倒了一片。　　“没想到皇家的侍卫就这点水平，合起来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着保护谁呢，趁年轻另外找点事做吧。”祁溯安话一毕，最后一个侍卫也倒在地上，然后他又回头看着那些“公子”们，这一看吓得众人相互挤着往后退，“不想死的话你们忍一忍吧。”　　不到片刻，除了穆公子，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当然不排除有人可能是吓晕的。接着祁溯安收回折扇，又牵起卫青雯的手，对穆公子说道：“殿下别想着听曲子了，还是收拾一下场面，然后回去找你哥哥道个歉吧。”　　说罢，祁溯安便带着卫青雯不紧不慢地离开金缕厅。一走到厅门处，一群偷偷在外面围观的姑娘立刻让出了路，祁溯安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从众人之间走过。　　　　“溯安，你把事情搞得太乱了。”　　燕归楼不远处的兰园，是祁溯安所置的一处小园，有时集些朋友在这儿聚会，或者就像现在这样，没处去的时候就往兰园走。园内种着些花，其中蕙兰居多，现在正开得好，空气中散着香气，不过祁溯安和卫青雯进入园中后，倒像把香气凝固了一般。　　祁溯安看着卫青雯，脸上带着笑意，道：“怎么，青雯生气了？”　　“你……”卫青雯欲言又止，微一皱眉，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我能处理好的，你这样一弄，到时候燕归楼——”　　“青雯。”祁溯安打断了卫青雯的话，“我说了，你真的不用担心的，那些人又没死，只是被我打晕了，至于穆公子，你还没看出来那位穆公子是女儿身吗？”　　卫青雯略一思索，道：“这点我倒是知道，可她毕竟拿着令牌，不是应该随便招惹的。”　　“虽然你见的人多，可不一定有我见得全。”祁溯安又拿出扇子，不过这次只是随便扇扇风，并随手摆弄着园内的兰花，“还记得我说过有位公主一直在骚扰慕瞻吗？”　　“是那位长灵公主？”卫青雯回忆起来，确实之前祁溯安提到过，虽然张慕瞻从未说起，但祁溯安已经把张慕瞻和公主殿下的八卦全部透给了卫青雯，“你的意思是穆公子就是长灵公主？”　　“正是。”祁溯安收起扇子，停止了对兰花的“摧残”，转过来笑着向卫青雯说道，“那位就是长灵公主廉暮思。”　　“可是我从未与公主殿下有过任何交集……”　　“谁知道呢。”祁溯安耸耸肩，“廉暮思和廉杕的母亲是曾经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圣上最宠爱的女人，可惜天妒红颜，离世离得太早，圣上就将所有的爱给了两个孩子，廉杕有老师教导，廉暮思又不用当皇帝，自然是被惯得太坏了。”　　听到祁溯安直呼当今太子和公主的名字，卫青雯心中略有不安，不过也只能任由他说去，毕竟祁溯安和太子关系貌似还不错，便接着说公主的事：“可是你刚才那样做，公主殿下不会回去告状，这样对祁家也不利吧。”　　祁溯安摇了摇头，道：“我说了，公主不懂事，但是太子是明事理的，她回去肯定先找她哥哥说理，到时候一定是告状不成反被罚，估计好长一段时间宫门都出不来。”　　“我还是……”　　“青雯，相信我好吗？”见卫青雯还是有所迟疑，祁溯安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道。　　“溯安，我是相信你的，可是有些时候你真的太自信了，这样让我觉得很怕。”卫青雯看着一旁的蕙兰，轻轻地说道。　　“哎呀，你不用担心我啦，我很厉害的。”祁溯安又展开了笑容，一副仿佛自己天下无敌的样子。　　“嗯……”　　“估计现在回燕归楼也差不多时候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两人离开，远处已是夕阳西下，余晖覆在蕙兰上，一边是即逝的明亮，一处是将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