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霜

花奎被黄小苞和姜白暴打一顿后绑在窝棚柱子上吊了起来。　　　　天快亮的时候，窝棚那边传来几声乱哄哄的鸡叫，姜白跑出去一看，发现花奎咬断绳子跑了。　　　　他正想去追，身后的黄小苞却有气无力地拉住了他：“算了，让他跑吧……反正大黑已经死了，就算把他打死，大黑也回不来了……”　　　　它说着说着，琥珀般的眸子里又涌动出奔腾不绝的泪水来。　　　　姜白从没见过黄小苞这样伤心过，以前大黑虎死的时候，他都没见它如此绝望——　　方才他听黄小苞说，洞里枯死的黑色蔷薇花就是大黑虎的转世……小僵尸当时又是震惊，又是替它难过。　　　　他知道依着黄小苞的性子，这会儿说什么都止不住它的泪，只好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黄小苞的脑袋，转身替它收拾洞府去了。　　　　“呜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吃小甜饼了……”　　黄小苞恨恨地捶着它的大脑袋，用爪子把打包回来的小甜饼推得老远。　　　　“你这又是何必呢？”　　姜白看见叹了口气，两个小胖手忙个不停。　　他一会儿修补石桌石凳，一会清理蒲团上的灰尘，小小的人儿碎碎念起来就像个老妈子似的：　　“花奎那种死虎，连你睡觉的蒲团都不放过！看看，把里面的棉絮都撕扯出来不少！这可怎么睡啊……小苞，要不我借口小棺材给你？我那儿还备着五六口呢，都是金丝楠木做的，保管你睡得舒舒服服——咦，这不是你的收魂瓶嘛？”　　　　小僵尸从地上捡起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瓶子，疑惑道：“上次大黑逃走时剩下的魂魄碎片，咋还在里头呢？你刚才不是说他……”　　　　“大黑！！！”　　黄小苞闻言，马上诈尸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　　它抢过姜白手上的冰魄琉璃瓶，望着里头纷纷乱飘的灵魄碎片，忍不住又从心头生出许多悲伤来：“呜呜，大黑……大黑本来快要融合这些碎片了，没想到……没想到……呜呜呜。”　　　　“你别这样了，小苞。”　　姜白安慰它道：“这些魂魄碎片没被花奎毁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守着它们，也就像是大黑在你身边一样的。”　　　　“嗯！”　　　　黄小苞点点头，用爪子把琉璃瓶捂在心口，只觉得心脏处传来阵阵钝痛。　　　　*　　　　大黑死了，他转世变成的蔷薇花也死了。　　　　第二天晚上，黄小苞和姜白又逮住鬼差小刘，问他有没有收到一株蔷薇花的魂魄。　　小刘满脸憔悴，支支吾吾地推说这几天没收到什么花魂，抱起姜白弄来的三坛美酒一溜烟跑了。　　　　黄小苞万念俱灰，和姜白两个将地窖中的冰冻大黑和那株黑色的蔷薇花树埋葬在大黑以前住过的洞旁。　　想起大黑的魂魄喜欢变成人族模样，它根据人族的习俗，在大黑的坟包前立了一个树桩，然后含泪用爪子歪歪扭扭地划出了“大黑之墓”四个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黄小苞闭门不出，窝在洞里没日没夜地昏睡。　　　　到了与白无霜约定相亲的那天早上，当虎娘一进洞，看见窝在破碎蒲团上四丫八叉的颓废版黄小苞时，虎娘腹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得老高。　　　　“黄小苞！！！你给老娘起来！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人家小霜马上就要赶到五爪山了——你你你！你居然还在睡懒觉？！”　　　　“娘亲，我不相亲了，这辈子就一个虎过算了……”　　　　“反了你！快起来洗漱！再说这种不着调的话，老娘揍死你！”　　　　“我不去！我不去！——啊！娘亲！别打别打！……呜呜呜，我真的不想……啊！！！”　　　　*　　　　一个时辰之后，五爪山北坡的某片小树林外。　　　　虎娘面露满意的神色，一把将自家崽子往站在树林外的年轻男子方向推了过去。　　　　“娘亲……”　　“找打不是？”　　“唉，我去，我去。”　　　　杏眼微红的少女穿着身得体的粉素纱开襟抹胸长裙，柔顺黑亮的长发挽成灵巧的百合髻，髻正中簪着多娇艳欲滴的淡红蔷薇花，衬得她精致的脸蛋更加明媚莹润。　　　　“小苞姑娘，你好……我、我们先前在灵犀镜里见过的……”　　年轻男子清秀的面庞上浮着一抹红云，他不敢直视黄小苞含着水雾的杏眼，又不敢把目光放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上打量，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在雪白的衣袖下轻轻攥住刚捡来的小鹏鸟。　　　　眼前的女子美丽可人，他其实在镜子里看第一眼的时候便有了好感。　　现在见了面，居然发现她比镜子里见时还要好看一些！　　白无霜的心砰砰跳，手心发热，惹得他袖中的雏鸟不满地啄了他一下。　　　　“嗯，无霜，你好。”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白无霜不由甜甜地笑了。　　　　黄小苞却笑不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不起，无霜，我有喜欢的虎了。我本不想来相这个亲，是我娘亲逼着我来的……万分抱歉，耽搁了你的时间，我们的相亲就到此为止吧。”　　　　“……你已经有喜欢的虎了？”　　　　难得碰到一个他喜欢，他娘亲也喜欢的，没想到竟是个有主的？可是，她娘亲不是说她一直没有伴侣的么？　　白无霜强忍住心中的失落，有些不甘地问：“你喜欢的虎是谁？为什么他会同意你出来相亲呢？”　　　　黄小苞鼻子一酸，扭过头道：“他已经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别的虎，所以……”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　　　　望着黄小苞眼中的掩不住的悲伤，白无霜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你别难过，不相就不相了吧，我没什么的……那个，我会找个理由和我娘亲解释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黄小苞一眨眼，泪水就像是珍珠般落了下来：“谢谢你，那我走了——对不起。”　　　　白无霜怔怔站在原地。　　等黄小苞回身走了几步，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瞧了瞧衣袖中那块不断耸动的鼓起，他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小苞姑娘！你等下！”　　“什么事？”　　　　黄小苞红着眼圈回头，只见白无霜捧着一只毛茸茸的雏鸟快步走上前来。　　　　“这是我在路上捡的小鹏鸟。”　　　　白无霜一手捧着小鸟，一手挠了挠后脑勺，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个……我娘亲不喜欢我养小鸟，说是养在洞府里怪闹的~我听说你养了一群云英鸡，想必对饲养禽类很有经验……小苞姑娘！你看这小鹏鸟多可怜呐，才刚出生不久，要是没人照顾，它一定会死的！你、你能帮我养一阵么——我保证！等我说服了我娘亲，一定会尽快把它接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