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照自然是没什么后悔的，就在这个城市处于一片水深火热的时候，她再次睡着了，这次睡的很沉。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但她还是沉沉地入睡了，并且继续了昨晚的那个梦境。 就像连续剧一般，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孩，也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你昨天逃跑了呢。”女孩用娴熟的语气向她说道。 “是的，我逃跑了。”梦境里的她回答道。 这都是什么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啊？付照知道这是一个梦，但她像是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自己像个木偶般沉溺在梦里，和女孩对这话，另外一个清醒着，冷静地看着沉溺的自己。 沉溺在梦里的那个付照坐在女孩的旁边，女孩的脸上满是探究，她看着付照。 “为什么要逃跑呢？”女孩问道，“你是这么懦弱的人吗？” “是的，我就是这么懦弱的人。”付照回答道。 真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但是她确实就是自己，从她细小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里，付照感觉到了某种既视感，她看着她，就如同看镜子里般的自己一样熟悉。 “不行啊，懦弱是不行的啊！”突然地，梦里的女孩面目复杂地吼叫了起来，“……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能不承认呢？” 女孩又说了很多，可是这些话仿若自动过滤了一般，付照一句都没听到，但是坐在女孩旁边的那个付照却眼神陡然地悲伤了起来——显然，她听到了女孩说话的内容。 她嘴唇颤抖着，脸色惨白。 是什么重要的事吗？付照怔怔地看着面前如同在演话剧的两人，两人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一年轻一幼小，她们说的每句话都似乎饱含深意，可是付照却一句都没办法听懂。 突然，两人一起转过头来——什么啊，原来你们是能看到我的吗？ 付照还没来得及发出这样的感叹，就看到面前的两人陡然睁大了眼睛，她们瞪着付照，眼睛里满是血丝。 “懦弱是不行的啊！”两人一起朝着付照喊道。 “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能不承认呢？”这次直接大吼出声了。 我……做过什么吗？ 还没来得及去细想这个问题，付照就醒了过来——这次不是她主动逃的，她肯定。 一声巨响，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付照抱紧头，躲到房间的角落，地动山摇，大理石破碎坠落，付照的耳边满是明兽的吼声和机械的轰鸣声，热量席卷了这个小镇，等付照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处于一片废墟里。 她穿着样式简单的睡衣，头发散乱着，天空上方满是明兽。 明兽的正前方，是一架灰色的明翼。 只见明兽们一部分朝明翼攻击而去，一部分朝人群的方向降落下来，付照的身旁是一阵阵惊叫和哭泣，她还看到了前几天招待她和林川的饭馆老板，老板正抱着自己的妻儿，恐惧地看着天空。 “轰”地一声，那架名为起坦的明翼从明兽中突围了，它也向地面驶去。 付照不是很害怕，但她还是跟随潮流象征性地惊叫了几声，以表达自己作为一个健全人格的人类最正常的反应，明兽越来越近，她左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右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机。 她想起了自己没发出去的那几条短信，其实也说不上后悔什么的，人生再来一遍她还是会这么做，她只是很想念。 ……想念谁？ 付照不想承认自己可耻地软弱了，可耻地在眷念不该属于自己的亲情，所以她握紧手机的手慢慢松开了。 “散开！”从那架起坦里，传来了年轻驾驶员咆哮的声音，声音经过放大震耳欲聋，人们听从命令地紧急散开了，付照也跟着人群狂跑着。 但是人类的速度是远远比不上明兽的，明兽们很快地就降落到了目的地，房屋的倒塌和明兽的袭击都来得措手不及，很多人都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有年迈的老人步伐缓慢，明兽随意地将翅膀刮向他们柔弱的身体，老人就死了。 有很多人都驾驶着车辆像无头苍蝇般狂驰着，这种局势下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逃到哪里去——救生机场的设施还没来得及恢复，明人三次进攻同一片区域这种事更是前所未有。 付照跑得稍微要快一点，她躲到一片瓦砾之后，大口地喘着气。 她觉得自己运气还蛮差的，明明没睡多久，战局就已经蔓延到这个小镇了——还以为可以活得稍微久一点的。 起坦的炮弹在空中扫射着，但双拳难敌四手，明翼没办法做到保全所有人的生命，驾驶员的操作越来越凌乱，已经近乎是随意扫射了，如果不是明翼持有最基本的性能，他的行为无异乎会成为帮倒忙。 付照看见对面斜对角背靠半塌的墙壁瘫坐着的一家人，她认识男人，男人是那天她和林川一起吃饭时向两人递过两瓶啤酒的人，那时候男人说他送的酒味道还蛮不错的，晚上喝正好——就连男人的语气他都想起来了，带着点特有的土气和憨厚的说话方式，一看就是在风气良好的小镇上呆惯了的人。 那时候的男人将酒递给付照和林川之后马上就离开了，他的女儿挂在他的胳膊上撒着娇，男人纵容而温柔地对女儿说着话，女儿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甚至这样的细节都回忆起来了。 男人也在一片恐慌和狂乱中看到了躲在瓦砾中的付照，他似乎还记得这个女孩，露出了看到同类时怜悯而无助的眼神。 喂喂，什么啊……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付照呆呆地回视着男人，她心想我才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呢，干嘛一副怜悯的样子啊，我看起来有那么令人同情么？我让你产生了我想活下去的错觉么？ 她的身体动了动，突然地，她觉得自己坐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是自己的手机，并且巧合的是她的手正好压在了开机键的地方。 一阵铃声过去后，手机开机了。 突然起来的响声似乎吓到了不远处的女孩，女孩往父亲宽阔的怀里钻了钻，然后恐惧地仰视看向四处游走的明兽们，明兽越来越多了，它们迟早会注意到女孩一家人的——女孩迅速地低下头，恨恨地看了付照一眼。 付照愣了愣，才意识到手机开机的声音太大了。 还好一片惊叫和哀嚎中，没有明兽注意到这个响声，付照低下头，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 “你在哪？”陈成的消息。 “我是爸爸，你在哪？”原来发信息的不是陈成，是陈云。 “爸爸和妈妈都希望你活下来，你在哪？”妈妈已经死了啊。 付照的手抖了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她心想，“活不下来了啊。” ——几乎是付照想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一只明兽就出现在了眼前。它的速度飞快，瞪大的眼珠恐怖森冷，它的嘴边隐隐地渗出了血液。 它向付照猛地扇动了翅膀。 付照猝不及防地被刮飞了身体，她下意识护住脑袋，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后落到了三米外的地面上。 大腿处大概是骨折了，付照抑制不住地低声惨叫了一声，接着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鲜血从大腿处渗了出来，染红了素色的睡裤，付照觉得应该有肉掉落了一块，不然为什么总觉得缺了什么部位般的疼痛，她的手也被刮掉了一层肉，上面满是血液。 付照的眼睛有些生疼，可能是落地的时候眼球被挤压到了，她尽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于是她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鲜血的味道让她瞬间清醒了。 付照看到对面女孩不忍的眼神。 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很轻地笑了起来。 明兽再次飞了过来，付照条件反射地抱住头，下一秒，她就被明兽的翅膀再次扇飞了。 这次的她没有出声惨叫，有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明明是可以直接咬下她的脖颈杀掉她的，但是这只明兽却没有这么做，如同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一般，它只是兴趣盎然不停地抽飞付照的身体，会死的，这样下去还是会死的，付照清楚这点。 又一次的扇飞，付照抱着头的手再也没有放下来，她的手已经黏糊糊一片了，如同烂掉了般，已经粘到头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只满眼猩红的明兽终于玩够了，它飞到付照面前，停了下来。 后来的付照无数次地想起这一天，都会觉得这时候的林川出现的时机实在太精确了，如果早那么一秒的话，她一定不会升起那样深刻的恐惧与不甘，也就不会再被他救下时时那样的震惊与庆幸；如果迟一秒的话，她一定会死的。 突如其来降临的疾风里，从发射管理里轰出一发二化炮射导弹，导弹精准地黏在了明兽的身体上，然后爆破开来。 付照呆呆地看着天空，听到了从胸口处猛烈的心跳声。 “所以我说了，既然会驾驶明翼的话，”从疾风里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果然还是跟着我一起杀光这群怪物会比较好。” “我会让你报仇，也会让你活下去的。”他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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