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用银钱让元阙住口了,玄咫却又出了问题。 口口声声说害怕他坏事,一心向着释尊的玄咫不得不忍痛妥协,幻作道士的模样。 原本都可以用幻术应付,但只怕五个人聚在一处施术,法场太强会惊动宫里的术士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其他人都是花时间去乔装改扮的。 不过元阙大概是真的缺钱,换洗道袍一件没有,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又脏又破,就这样子走出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位仙风道骨的高人。没奈何,织萝只好又自己掏了腰包,买了四身簇新的道袍,配了四双芒鞋、四顶莲冠、四柄拂尘,好在捉妖的道具元阙有不少,否则织萝这铁公鸡都要被拔毛拔碎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织萝这么爱钱的人,竟然会因为元阙破财这么几次,每次都还是心甘情愿,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信,真是奇也怪哉。 卖道袍的成衣店本就不多,好容易找到一家配齐了,便各自找里间更换行头。 只是织萝换好衣裳出去后,光是连镜等三名男子,就连聆悦也看直了眼。 “我……衣服没穿对吗?”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便是淡定如织萝也不由有些紧张。 其余诸人没说话,只有被玄咫评为“油腔滑调”的元阙上前来,十分诚恳地道:“织萝姑娘……你这么好看的道姑,在哪座观里修行……我,我能心甘情愿在那里待一辈子!” 织萝的容貌昳丽,眉目浓丽,哪怕素日都只爱穿镶红缘的白衣,也仍旧显得十分明艳。可她换上蓝白相间的道袍、束起发髻、戴上莲冠之后,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艳色与妩媚却如同被缚住一般,倒是显出几分清冷与凛然。 “都做了道士,难道你还想叛出道门不成?”织萝淡笑着正了正发冠,举步就往外走,“快些,已然耽误许久了。” 这一行五人里没有一个五官不整的,偏偏还个顶个的出众,一出那成衣店,便引得众人轰动,纷纷上前来围观。织萝与元阙要的就是这效果,趁机又将手上的符给转卖出去。连镜毕竟是连九阙天都去过的,见惯了大场面,而聆悦也在结双城中参加过许多大集会,虽然不习惯去骗人,但还十分淡定。唯独玄咫,又是紧张又是羞涩,险些脱口念出“阿弥陀佛”。 织萝一边卖符,一边暗中观察玄咫,心道——这小和尚还是十分可爱的,何以动不动就板着一张脸要打要抓的? 一路上声势造好了,所以当元阙喊着“无量天尊,驱邪除毒”路过早先那户人家门口的时候,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出来一名中年妇人,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这倒让织萝有几分意外。 “几位法师,真的能驱鬼捉妖吗?”那妇人一脸期待。 元阙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贫道师兄妹师从龙虎山,此番下山,专为驱邪。” “求几位法师救救我家那苦命的丫头吧!”妇人也不知是不懂还是故意,执拗地一定要叫法师。 织萝本来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问:“不知令千金怎么了?” 妇人拉着织萝的袖子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几乎都往那崭新的道袍上抹,织萝不得不使了个法诀,保持袖子不被抹脏。“我家丫头昨天都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起来就开始说胡话,喊什么桥哥什么娶她的话,我问她桥哥是谁,她也不理我,自顾自地乱喊一气……她爹去得早,就剩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要是这丫头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大娘……大娘您先别哭,小道……一定好生想办法!”织萝连忙抽回手,却以目示意聆悦——不过是被她甩了一袖子,怎么就疯了? 聆悦连忙低下头,窘得无以复加,以法力传音道:“昨晚……好像下手太重。” 这倒是好办,织萝向元阙一点头,元阙连忙道:“大娘,姑娘在那儿?贫道与几位同门去看看。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保证一会儿就好。” 那妇人看他半晌,却露出信不过的神色,又去看玄咫。 玄咫被她看得耳根都红了,还是织萝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才连忙点头。 妇人一面领着几人往里走,一面与几人讲述自己家里的情况。这户人家原本姓叶,不过当家人五年前跟人去西域做生意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马匪而惨遭杀害,只留下了妻子刘氏与女儿叶青柳。刘氏倒还有些手艺,起初还能凭着卖布匹绣品过活,但如今眼神越发不好,做活越来越慢,就不得不靠叶青柳来赚钱。叶青柳别的不会,但身段好嗓子也好,就去了皇都最大的花楼倚红楼做歌舞伎。 原来是时常出入花楼的,难怪会认得花桥。也大约是因为家里当真缺钱了,才这么容易被花桥这多金的浪荡子骗到手。 “桥哥,你来看我了是不是?好久都没见你来这儿了。”果然,站在门口,便听到了叶青柳的胡言乱语。 “大娘,请您先回屋去歇息吧,待会我们几人做法,会惹得邪灵乱窜,只怕会伤到您。”织萝柔声劝慰着,然后回头道:“连镜,聆悦,你们到大娘房前去照看着。” 这话分明是在赶人了。连镜很是郁闷,原来叫他出来是在当人墙背景啊。但聆悦跟了织萝好些天,对她也大约有了些了解,知道这是要做些不方便外人在场之事,便径自请那位妇人走了。 “多谢元阙道长了,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可以先去。”待连镜与聆悦将刘氏送走,织萝便直截了当地与元阙说。 元阙目光闪了闪,不忿地道:“织萝姑娘这逐客令是不是下得太早了?贫道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留着贫道,定会有大用。” “那就随你了。”织萝又转向玄咫,“那大师就赶快四下查看吧,小女子先唤醒这叶青柳,问她几句话。” 玄咫颔首,便在屋子里四下查看起来。 织萝也不管元阙,只是并起二指,在叶青柳的眉心重重一点,叶青柳当即双眼一翻,软到在床上。 元阙惊恐道:“姑娘你这是在干嘛?杀妖?也不用连人一起杀吧?姑娘你也会法术啊?” “闭嘴。”织萝干脆利落地说着,手上也干脆利落地结了印,飞快地按在叶青柳的周身大穴上。这一套法印按下去,叶青柳也悠然转醒了。 “你们……”看着眼前的几个陌生人,叶青柳瞪大双眼,险些喊了出来。 “姑娘莫慌。”织萝对她淡淡一笑,“方才姑娘被妖邪附体,令堂便请我们几人来捉妖,现在没事了。” 叶青柳非但没被安抚到,反而更惊慌,“有妖?什么妖?我们家怎么会有妖?你们……骗人的吧!我家没钱,你们出去!” “只是道行不够的小妖,已经收伏了。”织萝掌心一翻,变出个透明的水晶瓶,瓶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摇晃,以示自己所言非虚,“师兄正在四处查看,倘若还有妖物也一并捉了,免得姑娘依旧家宅不宁。” 只是素日不爱撒谎,不过真是要说起来,一套一套比元阙还溜。正在一旁查看的玄咫闻言不由得眉心一皱。 叶青柳慢慢冷静下来,却冷着一张脸道:“这是我家祖屋,世世代代住了多少年,从不曾听说过闹什么妖鬼。怎的今日一有道士登门就闹妖?” “原本我们师兄妹几人是在街上游走的,若不是令堂相邀,我们也不会上门,至于令堂为何相邀,叶姑娘可以问她。为何会有妖邪作祟……就要看姑娘近日里见了什么人了。”织萝语速平缓,语气也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总有种摄人心魄的意味。 “见了什么人……”叶青柳忽地杏眼一蹬,“不,不可能!他绝不是……” 织萝欺身上前,不容置否地道:“绝不是妖吗?对,给宫里供花木的人,若是妖,连宫城都进不了,即便勉强进去也早该被发现了,花先生当然不是妖。但你见到的……真的是花先生么?” 玄咫闻言,微微侧目。 元阙是并不知道关于花家这些事情的,只是有些疑惑,指着织萝,用口型问玄咫——她会读心术吗? 见元阙与他说话,玄咫当即转过脸去,半点不想答理。 织萝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动静,只是对叶青柳步步紧逼,“花先生在皇都的风评的确不好,可他要钱有钱,要身份大小也有点,出入的都是什么地方?来往的都是什么人?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他怎么会与你倾心相恋?你怎么就信了他的海誓山盟?” “你住口!桥哥是真的喜欢我的!他不在乎我是什么身份,他只是喜欢我这个人……”叶青柳状似崩溃,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要说服织萝,又仿佛是要说服自己。 织萝直起身子,负手在后,慢慢展开五指,似乎是要把方才抹掉的记忆从指缝中丢弃。她微微眯了眼,淡声道:“花先生家有美眷,虽说不甚恩爱,但温婉贤淑。你说花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弃自己的娇妻于不顾,大半夜里冒着犯夜被抓与败坏风俗的险,来你这儿?” 叶青柳不说话,元阙听出了些门道,连忙接道:“姑娘啊,那可不是什么翩翩公子,那是化了人形的妖,夜深人静上门来,借着恩爱的名义,是要加害你啊!” 哎,这种时候,小骗子倒是比这法力高强的和尚好使。 “你们说的……倒是没错,但只一点,说我比不上那韩氏,我不信。她也只不过是命好罢了!”叶青柳咬牙切齿地道。 “她如何命好?”织萝有些费解,花夫人的名头有这么重要吗? 果然,叶青柳道:“她不过也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竟然能嫁给桥哥!本来上天都瞧不上她能享这泼天的福,就要收她归天的。偏偏她自己命硬,竟咬着牙又熬过来了。要不是看在她实在是命好,桥哥早就休了她了!” 花桥又不傻,家里放这个手艺超群的夫人会随便休了?只是她方才那句…… “什么叫要收她归天?” 叶青柳也没注意到织萝的语气变化,冷嗤一声,“道长知道恁多事,竟没听过这个?三年前,那韩氏……患了重病,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花家连后事都备好了,谁知她又挺了过来,原本都病得奄奄一息了,第二天一早竟然就能下地了……” 织萝直直地等着她,促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骗你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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