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四部分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我每天早晨从悬挂着浅红纱帐的大厅里醒来的时候,看到西墙的阳光,新鲜浓绿的树荫和窗外的蓝色苍穹,总是会激动不已。纵使没有一个人与我说话,交流,无论对于自己和他们的过去,我都不甚了解,连狐之助和鲇尾,都对于以前的事情,只字不提。没有人看报纸和新闻。    我骤然产生了爱情,但那时候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这难道不是非常奇特的吗?一个从小就处于底层的孩子,会知道什么是爱情吗?难道一定要美丽,富有,外加巧合,以及丰沛的生殖冲动,遇见合适的同类,才会产生虚幻朦胧的爱情吗?  想到他就是本丸里的刀剑男士,我感觉呼吸骤然轻松,连那湛蓝天空的色调都足够让我产生诡异绚丽的绮思,虽然我的内心异常兴奋,可是外表看起来像是害了一场大病。连对我异常冷淡的一期一振都不免担心,犹如预感到暴风雨的燕子。面对他的突然热络,顾虑万千,我却无心工作,神色黯然,不时回味偷来的亲吻,毕竟之前性格腼腆,思虑更多,在爱情的海洋里才会忧郁地将船沉下去。  我不敢向任何人打听那个男子的姓名,就连刀帐我也不敢翻阅,我向谁提起他呢?到哪儿能找到他呢?本丸占地颇大,刀位众多,若他时刻睡在刀架之上,我又如何从众多的刀剑之中区分出他来呢?  当我被这种恐惧的思虑笼罩的时候,我便打算瞒着人在本丸里游荡,以一种青少年无所畏惧的勇气,打算孤军奋战,毫无帮助地寻找。每当看到笼罩着迷雾的建筑和浓密的葡萄架以及葱郁的樱树,就要自言自语:“他会在那儿的!”  这样,这天没有工作,是休息日,我就在本丸里走动,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无人干涉的行动,心里说不出的欢快。而且遇到的几个人的神色统统缓和下来,并不像是我刚刚就任时候那样冷淡了,鹤丸甚至对我点了点头,虽然他依然不说话。  尽管天气阴霾,我注意到在一棵冬青树旁,葡萄架下,有一个蓝点,那是他的长袍,可能您已经知道他就是这个冰冷的本丸中的孤月,为天地而存在,夜空飘荡着他美德的柔光,而他自己却毫无觉察。  哎呀,那些表面覆盖青苔的石头,碧波粼粼的小巧水带,摇曳多姿的树木,那清凉的爬满绿藤的葡萄架。那空濛无物的灰白天际,都在表述我此刻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总是盯着绿园之中的那个青年,他的剑在冬青树的枝叶之间闪烁飘飞,密集的剑光让人喘不过气,却未曾削下哪怕一片最大或最小的叶子,连任何叶片的边缘都不曾伤害。  由于诗意正浓,看那动作简直是举世无双,古代剑客往往将斩断凋落的花瓣作为炫技,但这种在密集的枝叶之间舞动却不曾伤害任何叶片的剑技岂非更加高明?  云层逐渐出现了湛蓝的裂缝,他仿佛发现我在旁边偷看,便从容地做了个收刀的架势,走出葡萄架,展开翅膀,身形顿时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怅然若失,直到狐之助和骨喰跑了过来,他们绝没想到我早已盯着那把太刀,但狐之助早已经从年轻人的眼光里发现十分天真的情欲的闪光。  “喂,”他说,“您远远地就觉察到他了,像是咕噜捡到了魔戒。”  我不爱听这句话,但我依然向狐之助打听那个青年到底是什么,我确定他是太刀,但除了太刀,以及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外,我一无所知。  “啊,那是三日月宗近,他是生于日本平安时代的三条派太刀,他并非独门独户,三条派的其他兄弟都和他住在一起,多半是堕化的刀剑,您看到他的六片羽翼了吧?没错,堕化之后他就这样了,六翼无论在哪里都是魔王的级别啦。不过,也许出于自尊心,也许出于不得已,他们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不过我毫不怀疑,就算是您,恐怕一时之间也无法让他们改变生活方式。在前任审神者失格卸任之后,我曾经以政府的名义,对他们进行礼节性的拜访,除了他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门之外,三条家的所有人都回访了,并且请我吃饭。去年冬天,我们有四五个月未曾往来。但是,他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男子。”  “他经常在那边的长椅上坐着吗?”  “哦,晚上的时候他经常这样,堕神的眼睛都很敏锐,动作灵巧迅捷到我们的计量器无法测量他们的机动数据,也无法测量他们的其他数据,但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畏光怕冷。白天不能出战,只要看到一丝阳光,他的眼睛就受不了,真可怜,他是适合白天战斗的太刀。”  “哦,正是他。”我说。  “哎?”  “就是七月十五晚上出现的,线条很漂亮的男人。”  “啊,那样嘛,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副线条。不过要小心,虽然他们不对女性审神者做出物理或法术攻击,但堕神的嘴巴就像刀子,说不定会说出什么令人心血淋漓的话,如果让一个淑女因为那些无礼的话而伤心,那可是一种罪孽。”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他是因为什么而堕化的?”  “因为数珠丸恒次大人,前任因为得不到那把太刀而开始近乎疯狂地虐待本丸里的所有成员,包括他。直到现在,数珠丸大人在本丸里还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他们都不敢谈到。而数珠丸大人,直到现在也未出现在这座本丸。”  下午两点钟,我们沿着毛绒绒的绿草掩映的小路到达他们居住的房屋门前。这座房屋棱角分明,壁板雕花,看见这座房屋的一瞬,我的灵魂仿佛冲了出去,觉得自己可能是遭遇了弥天大祸,心神离开了身体。  “我回来了。”我在心里暗暗地叹息着,但他们也许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这些刀剑们于我,是并不陌生的啊。  每个事件,无论幸运的,还是不幸的,都会有一丝蛛丝马迹可以表现出来,有时候是人无法听到的声音,有时候是古怪的图像,有时候是令人恐惧或喜悦的景色,气味,但是那其中的联系,唯独用直觉才能分辨出来。  狐之助敲了敲门,一个双眼绯红,留着两点圆眉的少年闻声而出,对我们说现在他们都在,哦,那太好了。之后他就进去通报,我只能脱下鞋子,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请进吧,主公,还有狐先生。”一副金嗓子如此说道。  虽然他只讲过一句话,但我一下子就听得出是他。想到他可能记仇,我觉得我的脸烫的厉害,在迟疑地准备弯腰穿鞋的时候,他从二楼的木梯上走了下来,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他没有讲什么话。  直到我们上了楼-----一层是那个叫做今剑的短刀,以及薙刀岩融和御神刀石切丸的卧室。他拿过两个柔软的坐垫,之后重新跪坐回古老的织布机前,默不作声地打紧一条纬线,表示自己的沉默并非无缘无故。我注视着他那类似于白人一般线条分明但柔和的侧面,心里禁不住涌出一阵奇怪的欣喜。  他抬起头来,表情温和,但不卑下,对着狐之助问:到底是甚么好风让我们光临到他这又小又暗的屋子。的确,房间已经被墨色的布帘遮了起来,那些布正是出自他的织布机。虽然他想了解我为什么跟着狐之助一起过来,但他的眼睛却不看我,也不看狐之助,而是专注地放在织布机上未完成的织物那里。除此之外,他听我们讲话的神情,就像是盲人一样。仿佛什么重大消息,海啸地震乃至世界大战都没有办法让他动容,连笑容都不曾在他脸上出现。  我知道他应该是个爱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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