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部分

辉的手稿第十四部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早上了，时针指向九点半。外面阴沉沉，昏暗凄清。我所睡的地方并不是三日月的房间——我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躲避我。他昨天晚上一直到九点钟才回去，而这样很难不被四处游荡的堕神所袭击。而且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棉被是荷粉色。　　我突然想到：我睡的是前任审神者的房间。在我之前，一定有人裹着荷粉色的棉被。棉被上肯定留下过她的鲜血，□□，气息。她曾经躺在这张床上看着天花板，也曾经有近侍守在她门外，而她则是会以无比高傲的姿势，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被她认为是地位低贱的付丧神，并且以上位者的姿势教育他们，让他们洗耳恭听她的教诲。　　“她让我们将她当做神。”鲇尾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她想要主宰我们的生死和思想。”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我早已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睡过觉，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过去的那个审神者所留下的。我所看到的桌子是她的，桌子上摆着的那个化妆盒是她的，抽屉里一包过期的面膜是她的，那些讲究御下之道和罗织罪名的书，那些关于教育学和心理学的书，也是她的。甚至骨喰给我找出来的睡衣，也不是我的。　　我脱了睡衣跑出门外。这时候骨喰和鲇尾已经吃完早餐，在削着水果了，桌子上全是散乱的文件。　　“三日月又病了。”鲇尾说，“汤，米饭和馒头都在厨房的餐具柜里，早餐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做饭。”　　“今天我不想做事。”我说，“有要紧的公文吗？”　　“没有。”　　“那我就不做事了。我去找他。”　　即便是有要紧的公文，我也不做事，别人会处理好的，狐之助告诉我：在这里我只需要游手好闲地挂名即可，至于战斗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做，只是永远别想让他们直接听从命令。　　骨喰打量了我一下：“义辉公，你这么去？”　　我这才意识到我什么都没有穿，刚才我把内衣也脱掉了，那把一直跟随我的护身刀也放在了床头，它已经长长了一大段。　　“我以为你们不介意。”我说。　　“我们当然不介意，你感冒了是你自己的事情。”鲇尾的话相当耿直。　　“我不想睡在那个房间。”我说。　　“那你要睡什么地方？”鲇尾问。　　他却不是反感而是疑惑，骨喰皱着眉在读旧报纸。我告诉他们：睡在那里我感觉非常不安，一直想要离开那个地方，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听，他们只是做自己的事情。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早餐并不好吃：汤是冷的，就是一碗水里飘着一些青菜叶，米饭还是滚烫的，洒在米饭表面的小鱼干非常腥。除了橙子淡而无味，其余的菜都是苦的，酱油放太多了。唯一能吃的东西是煮鸡蛋，但是我在打开一个他们说熟透了的鸡蛋的时候，蛋黄流得满手都是。他们和我吃的是同样的东西。这和昨天三日月给我做的鸡肉火锅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注意到鲇尾吃了个煮鸡蛋，吃了半碗泡饭就不肯再吃。　　“我们只能吃这些东西，味道不好。“鲇尾说，“今天是骨喰做饭。他的手艺又退步了。”　　“哦。”骨喰说。　　“我没说味道重，是味道不好。”　　我也没有多问。　　“你到我那里住。“骨喰似乎没有听到鲇尾的话。　　“可以吗？“我问。　　“一起睡。“他说。　　我不是没有和男人睡过觉，何况与他这样美丽的少年一起，我又有什么损失呢？其实我没有在他们身上打过什么主意，只想讨他们的喜欢，因此，他们也能和我说几句话。不过，那一间房子，就是之前的审神者居住的房间，那里的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后来竟给我凭空增添了不少烦恼。　　“感谢上帝。“鲇尾说，“明天是我做饭，骨喰一点都没用心，只是胡乱将酱油和盐甩下去。”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骨喰说，“我们不可能做出什么好料理了。”　　鲇尾叹了口气。　　我衣衫不整，上半身是羽绒服，没穿衬衫和其他内衣，下半身穿着校服裙。就这样去三日月的房间的时候，他正脸色苍白地用缠上丝线的铜火钩拨着红陶雕花手炉里的炭，小狐丸正在他对面的房间里，倚着墙壁坐着，旁边放着一个计算器，除此之外，他什么事情都没做。　　见到我的时候，三日月说了几句表示歉意的话，他总是这样有礼貌，言行的分寸优雅得体，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由于礼仪的缘故变得疏远起来，事实上我和大多数人都相当疏远。态度优雅，举止自如，这不是我的事——大多数审神者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却做不到。但是我并不想融入她们的圈子，不想谈论如何教育自己的刀剑，因为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同样不喜欢和教育，学习，命令相关的一切东西，我也害怕那些东西。　　“我睡的那个房间仿佛是有鬼的样子。“我心烦意乱地对他说，“当然我这是在比喻，我知道那里没有鬼。”　　“我保证，那里什么也没有。”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时候我被她锁在田间的一棵树下，亲眼看到她被带出来。她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她为什么要锁你？”　　“只是想让我学习服从她的命令而已。”他说，“对这个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刘璋不是也曾经把法正倒吊在山上过吗？”　　“啊，是，是这样。”我简直无地自容。　　“您要什么？”他仿佛是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我什么也不要。”我累极了，“我想听你刚才讲的那句话。“　　“什么？“　　“刘璋将法正倒吊在山上过的故事。“　　“是的，就在刘备入蜀之前，刘璋曾经下令将法正用四条铁链倒吊在成都的锦屏山上献给山神，想让神平息战火，只可惜，成都不是埃塞俄比亚，法正也不是安杜路美达。”他说，“我听那些古剑说过这段故事。”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就被时之政府派来的人碎掉了。”他说，“第二天又活了过来。”　　哦，天呐，我想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明显地不喜欢多说。　　我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沉闷，可我又不想要继续读书，看那些乏味的公式和语法。我就站起来，对他说要到楼下拿些茶点。　　“您尽管去吧，白天没事。“他说。　　“你要吃什么？”　　“谢谢您，我不用吃。”　　我走下楼梯的时候，发现今剑和岩融出战去了。石切丸在他的房间里，他也没有做祈祷，也没有念咒，正在看书。他旁边坐着一个青绿长发，鸳鸯眼的男人，拿着一串应该是数珠丸恒次给他的佛珠，专注地数着：“一，二，三，四，五……“　　之后，他又回头再数一遍：“一，二，三，四，五……”　　“六。“石切丸说。　　“一，二，三，四，五……“男人不理他，继续数：“一，二，三，四，五。”　　“哎呀，六。”　　石切丸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二，三，四，五。”　　“好吧，不会说六也没关系。”石切丸说着，抬起手摸他的头发，“那有什么关系，青江，那有什么关系。”　　青江也没有回应他，继续数着：“一，二，三，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