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二十一部分  之后他补充道:“如果不是如此,我又如何做给你们吃呢?”  小狐丸自认倒霉,最后还是拜托狐之助去订三鲜面回来:“我先对你说好,万屋卖的三鲜面,配料是虾,肉丸,鸡蛋。不过别的没了。”  “要辣。”三日月说,“加狮子糖。”  “吃辣对身体不好。”小狐丸说。  “顾不得那么多了,要辣。”  “辣的比不辣的要贵三十日元呢。”  “……那没办法,免红吧。”他叹了口气,说。  “那我去给他们说了。”小狐丸说。  “等一下。”他喊道,“不要放盐。”  趁着小狐丸转身去忙,他狡黠地拉住我的手,姿态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倚在爱人的臂膀上一样。只不过我们的性别和体格是恰恰相反的。  “三鲜面有什么好吃?全是荤菜。全是依仗盐味去腥,放那么多盐会很咸的。”他说,“这要配青蒜叶才能吃得下,可是吃了蒜叶又会有蒜油味,我看看我腌的酸齑还在不在,那可是上等的雪菜做的。”  他溜到厨房,趁着岩融没注意,从料理台下面拽出一个棕褐色的坛子,打开,里面是一汪深黑的酸汤。他用筷子挑了些雪菜放在碗里。  “尝尝它吧。”他说,“希望过去的经历不会让我的手艺退步。”  我犹豫着尝了一口——毕竟我听说三日月的自理能力是令人感到担忧的。但是那雪菜的味道居然好得出人意料,酸咸入味,却不让人感到口干舌燥,就像是一束电火花在你嘴里跳舞,引诱你再吃一口。  “这是怎么做的啊?”我问。  “这不难。”他笑着说,“和你们孤儿院里的修女们做腌菜是一样的。都是将雪菜清洗干净,放在通风处晾干。最关键的是你要在放盐腌制的时候,一边撒盐,一边搓它。”  “是搓雪菜吗?”  “没错,要让盐味均匀地渗进雪菜,又必须保持它的完整,如果有溃破的地方,盐味就渗入得不均匀了,可能有些地方的味道要浓一些。彻底挤干水分之后,装坛。如果你喜欢吃黑色的菜,可以在腌汁里放一些酱油,不过,酱油可能会让雪菜的味道变苦。”  “不需要醋吗?”  “不需要,腌渍的时候会产生乳酸,乳酸可以让雪菜带酸味。”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确产生了某个念头:我想学做料理。可是这个念头又像是海水上的泡沫那样破裂消失了……有什么东西阻拦了它。  “怎么了?”他突然问。  “没什么……只是……”我想了几秒钟,说,“我想学料理。”  “那就学嘛。”他说,“人有一艺,不怕肚饥。义辉公这一世没有祖产需要继承,现在又和我们一样了,那就学一些既能消遣时间又能赚钱的手艺吧。料理的确是一门好手艺了:即便是再过十几个世纪,人也还是要吃饭的。”  “嗯,可是……”  可是什么呢?我又不能说职业料理人这个行业并不欢迎女性,男人们说女性特有的生理周期会影响料理的味道。而女权主义者会说女性不应该选择传统的比如料理,家政之类的工作。如此说来,我恐怕是没有开始就已经放弃了。  “义辉公在想什么?说来听听。”他问。  我就将我面临的难题告诉了他,他听过之后就笑了:“啊,的确,现在的风气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女性以能够用料理拴住男人的心为荣,现在女性将做料理看成男性压迫女性的表现。而男性的确是不欢迎女性的职业料理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  “他们担心有女性职业料理人抢他们饭碗。”他说,“不过,人是同样可恶的,我并不希望义辉公因为男权和男人的可恶就倒戈到女权主义者那边去。如果职业料理评定的评委认为您的血影响了料理的味道,那就不要管他们,拿到初级资格证书就去开业。”  “但是……”  “义辉公是想要将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的人,不过,毕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嘛。公道自在人心,美好的料理的滋味,不仅仅是一张证书能够证明的。证书其实没有用途。”  天啊,他说的话简直是魔鬼说的,一句句都能够说中我的心事。当然,我听有些神甫说,魔鬼其实是一个天使,不过是堕落的天使。他像是天使一样美丽和可爱,他比人本身更了解人。他就是那个一直顺从你,一直鼓励你,一直有兴趣听你讲话的人。在道德,规定,民俗是你的死敌的时候,只有魔鬼会支持你,那时候你是乐意听从道德还是魔鬼呢?  他继续深情地看着我,这时候门响了一下,他对我嫣然一笑,站起来开了门。小狐丸带着好几个塑料汤面碗走进来,分别将它摆在桌子上,揭开。狐之助也跟了过来。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问,“狐之助,汤面是在万屋东边左起第二个窗口买的?他们用的肉是五年的老公猪肉,这也敢拿出来卖……等等,小狐丸,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他们用的老公猪肉是养猪场贱价处理的种猪,能不便宜吗?”  狐之助垂头丧气缩着脖子,小狐丸哼哼着说:“我可不管那么多……我不像你那么娇贵,老种猪肉我照样吃。”  “好,肉丸子都给你,”他说,“汤也全倒给你,我将我这一碗面换水再煮一遍,虽然说去腥的话用油和胡椒,八角炒面最好,可是现在我吃不下油炒的面。”  “等下,你不爱吃就都给我吗?”  “对。”  “吃不饱别怪我。”小狐丸说。  “在你的面里加一点白胡椒粉,我闻到这种腥味简直要吐了。”他捂着鼻子说,“老公猪的肉腥味不是一般的重,你应该知道。”  “我就爱吃腥的。”小狐丸说。  “我……我也……”狐之助刚想开口,小狐丸就小声对他说,“想要保命快点闭嘴,我是三条家的人,和他顶嘴可以,你绝对不行。三日月发疯的时候破坏力可是星矢级别的。”  “如果你不想让你弟弟这一次的死因过于丢三条家的人,那就快放胡椒粉,义辉公面碗里的肉丸也给你。”  他说着就转身去处理我和他的两碗面了。  其实我觉得还好,孤儿院成年累月吃不上肉,所以摆在我面前的肉是老公猪还是老母猪肉有什么关系?不过老公猪肉的确有一种腥味,胡椒粉也的确去腥。他的补救有效。鲜汤,酸齑,胡椒粉,加上自己冰箱里的鸡蛋。虽然面稍微软了一点,我还是连汤都喝完了。而他却连连摇头。  “不行啊。”他说,“开始就出了差错,以后再补救也不理想了。”  有一天早晨他将我喊醒,届时我和他是睡在一起的,骨喰也和我们睡在一起。我将头埋在他怀里,骨喰的手臂绕过他的腰,指尖搭在我肩上。那时候我注意到三日月穿的是一件左衽白睡衣,骨喰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爱心小熊睡衣——不知道是谁给他买的。至于我,我还是穿着从孤儿院里带过来的条纹睡衣,虽然睡衣旧了,但至少没破洞。  “做什么?”我问。  “去手合场练剑。”他说。  “奇怪?你不是不手合的吗?”  “嗯,您不是要做料理人吗?学料理先从控制力量开始,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或者没有足够的力气,对料理的影响是比较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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