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廉颇叫住蔺岱问:“你这几日神色忧郁,你母亲的病还没好转?”  “多谢世伯挂念,我已寻遍邯郸名医,母亲病症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日益加重。”蔺岱回答时仍然愁眉不展。  “我听闻邯郸有位女医者,虽然年轻,这两年才显出名声,但是医术是真正的好。何不寻她试一试?”  蔺岱闻言,脸上带出些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女子,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这话廉颇不爱听,他瞪起眼睛,不悦地呵斥:“你母亲病重,你还计较男女之别,不肯为她延医,这是为人子该做的吗?你父亲若在……”说到蔺相如,廉颇的声音不禁低沉下来,唯余叹息。  虽然心中仍然觉得女子无能,但是廉颇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蔺岱只得俯身请罪,向廉颇承诺立刻去请那位女医者。  二人分手后,蔺岱在宫门前犹豫了几秒,还是按照廉颇的指点去寻那位医者。    莫离满二十岁离开王宫后,来到吕悦的医馆,二人一起行医,有赵婧等人暗中护着,日子过得倒也快活。今日求医人少,吕悦在前厅坐诊,莫离带着一个学徒在后院整理药材。  快到晌午时分了,吕悦收拾东西,准备去后院用膳,忽然门外走进一名男子,吕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她直接愣住了,是他!  吕悦立刻坐直了身体,她竭力保持镇定,可是没有用,颤抖的手指不小心拂过砚台,啪,墨迹不断蔓延,她抓过书写药方的纸手忙脚乱的擦拭,目光从不易察觉的角度注视着眼前人。  来人的眉轻轻地皱了起来,吕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他对我印象不好!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吕悦放弃无用的擦拭,她抬起头,看着来人的眼睛说:“若是求医,请下午再来。”  打量着女子染满墨迹的衣裳,越擦越脏的案几,蔺岱再次怀疑世伯推荐的医者不靠谱,他尽量无视眼前的状况,谦逊有礼的说:“我乃蔺家六子蔺岱,家母病重,听闻这里有位女医者,医术高超,岱诚心求医,烦请你通报医者出来一见。”  话虽如此,他心里觉得手下人如此不济,这女医者医术也是稀疏平常,只因女子行医极其少见,偶然出来一个便被人吹捧的天花乱坠。唉,看来此次是白跑一趟。  话音落地,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吕悦的掌心被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掐出印记。我会让他记住我的!她在心底发誓。  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女子,蔺岱心中不悦,他迟疑了几秒,欲转身离开。这时,面前的女子开口了:“蔺大人,草民吕悦,是这间医馆的主人,您寻的应当就是我。”  是她?蔺岱有些不想问诊了。不过,他是个会说话的人,不会让场面冷在这里。“原来姑娘就是鼎鼎大名的女医仙,请恕在下眼拙。”  “蔺大人客气了,不知令堂所患何疾?”吕悦拿出更专业的医者态度。  “已近晌午,姑娘既然不方便,岱改日再来。”  改日?改到何日?吕悦怎么会让他走,她站起身的动作阻止了蔺岱离开的举动,“蔺府为国为民,草民深感敬佩,老夫人身体不适,草民愿尽一份力。”    莫离整理完药材,等着吕悦一起用膳,直到午膳摆在案几上,吕悦仍然未至。  莫离担心,寻至前厅,原来是有人在这个时间延医问药。听见脚步声,二人目光同时转向莫离。  莫离第一眼只以为是位平常的贵族子弟,待那人转过身,蔺家六子?莫离回忆起记忆里的样子,的确是蔺大人。  几年不见,艳丽的少年已经长成为成熟伟岸的俊美男子。莫离朝他行礼,转头来到吕悦身边。姐姐隐藏的很好,但这些年来,她的一颦一笑莫离都记在心里,蔺大人眼角的朱砂痣是印在了姐姐的心上,不曾忘记,不曾褪色。  吕悦朝莫离颔首示意,继而对蔺岱说:“蔺大人在犹豫,可是对草民的医术存疑?”  “自然不是,岱只是不忍劳累姑娘。”  虽然这话假的让莫离听不下去,吕悦却是很受用。她笑了,勉强称得上清秀的容貌别有一番魅力。医术给了她强大的自信,使她由内而外散发着独特的气质,懂得欣赏的人知道这种气质比美丽的容貌更难能可贵。  “能为老夫人诊治,是草民的荣幸。”不给蔺岱反驳的时间,吕悦侧过头对莫离说:“阿离,我随蔺大人走一趟为老夫人诊治,你先照看医馆。”  明了姐姐心底的渴望,尽管内心失落,莫离仍微笑着点点头。  蔺岱的嘴角噙着笑,此女子衣着狼狈却如此强势,想必是有所依仗,蔺岱对她的医术突然生出几分信心,即使不能妙手回春,此女也应当不是个误人的庸医。  “既如此,多谢姑娘。”    换过衣裳,吕悦随蔺岱来到蔺府,因为老夫人病重,蔺府气氛沉闷,侍女侍从更加小心翼翼,深怕犯一点点错,被主人买卖打杀。这是吕悦在公主身边从未感受过的氛围。  因为是女子,吕悦被蔺岱直接领进内室,老夫人正在发病。  床前的美丽女子正在给老夫人加盖衾被,瞥见蔺岱与一名女子一起进来,欲起身,蔺岱朝她示意,她便专心服侍老夫人。  蔺岱加快了脚步,三四米的距离,他眨眼间就到了老夫人床前,他握住老人的手,冰冷的温度让他在阳春三月也感到寒冷,母亲又在发寒。  蔺岱已经忘记了质疑吕悦医术的事情,一边向身旁女子介绍吕悦的身份,一边满含期待的看着吕悦。“同儿,这位是名满邯郸的医者吕悦姑娘。吕姑娘,请快快看看我母亲。”  吕悦也着急,说话间放下出诊的箱子,站在了床旁,那名美丽的女子知趣的让开了位置。吕悦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为老夫人把脉。  安静的几分钟过去,吕悦的眉头越皱越紧,瞧见她的神色,蔺岱也越来越失望。  “请问蔺大人,老夫人可是时而畏寒时而发热?畏寒时全身发冷,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进而全身发抖,持续半刻钟至半个时辰,寒战停止,体温上升。发热时,面色转红,发绀消失,老夫人辗转不安,呻呤不止,甚至抽搐、呕吐。”  “对。”吕悦的话让蔺岱重新燃起了希望,那美貌女子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吕悦。  以前寻的医者,从未有人光凭切脉就如此详细的说出他母亲的症状,蔺岱不禁问:“姑娘既知症状,可能医治?”  吕悦很为难,蔺岱敏锐,瞧见她的表情,落寞的笑着说:“还请姑娘全力救治,蔺府上下感激不尽。”  吕悦怎么舍得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如此难过,那年的惊鸿一瞥,这个人便留在她的心上,音容笑貌永不褪色。  出宫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提过亲,可是所有人都不是他,她不愿将就,而她的医术也给她绝不将就的底气,现在,她的医术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医馆见到他的那一刻,吕悦觉得这些年为了学医所受的苦累都是值得的。  她想抚平他眉头皱起的痕迹,在这种心理驱动下,承诺脱口而出:“老夫人的病症可治,大人放心,我必然竭尽全力。”  蔺岱朝她一拜,礼先行了,若做不到,这女子休要怪他不客气了。  吕悦自然不肯受他的礼,她慌乱间起身避开,她虽然给出了承诺,但是她对这病症却是束手无策。  “我先给老夫人施针,减轻症状,药方还需细细研究,请大人耐心等待。”  施针完毕,老夫人的症状果然减轻了,蔺岱在心底衷心感谢廉颇世伯,若非世伯,他险些错过这名医术高超的医者,如今,母亲治愈有望。  完成诊治后,蔺岱请吕悦用膳,犹豫片刻,吕悦终是舍不得放弃与他接触的机会,答应了留在此处用膳。  让吕悦失望的是蔺岱并没有陪她用膳,反而让他的夫人――床旁的美貌女子同儿陪她。吕悦简直食不下咽,场面清冷的用完膳,吕悦借口研制药方,立刻离开了蔺府。  吕悦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她心心念念的蔺岱正在吩咐人监视她。    莫离坐卧不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她自私地希望姐姐尽快看完病,然后和蔺大人各走各的路,永不相逢。  “姐姐,你回来了,病看好了?我为你留着食物,用膳吗?”  吕悦握住莫离的手,打断莫离的问候,她说:“莫离,你快给我详细讲讲七公子得了怪症后,公主殿下是怎么治好的!”  手腕有些痛,不是不能忍耐,但是莫离不想忍耐,姐姐为谁焦急为谁忙碌,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她,不高兴!  “姐姐,你弄疼我了。”说完,莫离盯着手腕上的青红痕迹,一言不发,吕悦的目光也转移到这里。  她松开手,有些抱歉,但是人命关天,莫离妹妹会理解她的。“对不起,妹妹。蔺老夫人应当也是那种怪症,人命关天,请妹妹详细告诉我实情。”  身为一个医者,医者仁心,此时人命关天,的确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莫离带着丝不易察觉冷淡回答她:“公主言此症为疟疾,是她为七公子治疗的,我不知该如何治疗。姐姐,身为医者,你当知道同样的症状也可能对应不同的病因,你没切过七公子发病时的脉,他与蔺老夫人很可能根本不一样。”  吕悦带着几分笃定,“阿离,我行医也有几年了,这样的病症很稀少,我确定老夫人和七公子是同一种病因。”  瞧着姐姐已有决断的表情,莫离忍不住问:“你想过公主殿下亲自出手救治蔺家人的后果吗?”  这仿佛一盆凉水浇在吕悦头上,她懵了一秒钟,很快反应过来说:“公主殿下可以将救治方法给我,这样就不会暴露她了。”  “姐姐,若是普通的方法,当初殿下不会不教我的。”  想起蔺岱失望的表情,莫离的话已经不能使她犹豫,这几年的成长果决都用在了这一刻,“殿下与太子交好,蔺大人与太子殿下私交甚好,即使暴露了也未必有严重的后果,我去求殿下,阿离,医者父母心,你和我一起去求殿下吧。”  若不是蔺岱的母亲,你还会如此吗,姐姐?看着完全冲昏了头脑的吕悦,莫离在心底冷漠地问。不需要她回答,这么多年,她足够了解眼前人,莫离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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