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亮,陈初之便醒了。 她唤来靛玉与杜笙为她准备浴汤和衣裳。靛玉善梳妆,杜笙善选服,有了她们,陈初之几乎每日都玉容花貌,清妍秀丽。 今日,她更格外吩咐,愈美愈佳。 于是,杜笙为她选了件藕荷色齐腰襦裙。照杜笙的说法是,天气已经凉透,纯粹的浅色或者深色,会给人以单薄、厚重之感,藕荷色则不同,清淡中夹杂温柔,看上去,正是舒服。搭配着衣着,靛玉为她梳小髻,双耳悬发,使她素雅又不失妩媚。 一套装扮,陈初之看着也喜欢,这才准备出门。 恰好,陈偕派人来请。她便跟着来人走了。直到坐上马车,陈初之方晓得,裴康会同往。比起上一次见面,裴康显得更加清瘦,宽大的衣袍似乎还能再塞下半个他。裴康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先天不足加上脾胃不佳,虽不至于病恹恹的,但总比寻常孩子看的羸弱。陈初之笑着与他照面,启唇唤了,“裴先生。” 裴康瞪眼,“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先生!” 陈初之却置若罔闻,“先生平日里该多用些饭。” 裴康听了,眉眼弯弯的,打心底里笑出来。他认为陈初之在关心他,“有劳女郎记挂,倒是女郎该少吃点,近来玉润了许多。” 陈初之噤声。裴康是要把天聊死吗?她胸无二两肉,腰若流纨素,怎么就玉润了? 不过,对于裴康,她总要比对其他人容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称:“胖了正好,就再没人因为容貌对我发难。” “那倒未必。”裴康私心,他还是喜欢她漂亮点,“长得丑的贵女也常是别人戏谑玩弄的对象。” “照你这么说,无论美丑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裴康望着她,若三月春光,“就你这样,最佳。” 闻言,陈初之愣了愣,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是怎么回事?裴康吃错药了?不过,他那个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 她明眸善睐地笑起,“多谢先生抬爱。” 裴康也笑。看她高兴,自己也莫名地感到愉悦。 …… 适时,陈偕登上车驾。他见二人和颜悦色,便知无需多作介绍。遂往中间靠坐,询问裴康:“姜阳嵇绍,你可认识?” 裴康摇头。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作为伏凤先生高徒,总该认识几位名士。但,确实不熟嵇绍。 “嵇氏乃名门望族,嵇绍作为少主,自小养在园囿之中,自然与康这等白衣相交甚远。”他就没在任何名士的集会上见过嵇绍。 陈偕了然,随之又道:“嵇绍望我三顾于他,此去一顾,阿康觉得可值?” “自然值得。”裴康没有多想。在他看来,这甚至不能成为一个问题,“嵇绍之于主公,虽有名望,但到底才干如何,尚未可知。不过,嵇氏的家财,即便牙牙小儿都了然于胸。” 简单来说,就是,“纵使嵇绍无能,他那万贯家财也能助主公离心中所愿更近一步。” 闻言,陈偕大笑,“知我者,裴康也。” …… 嵇绍说要三顾,却并未学着卧龙先生两番不在。反而,陈偕还没到,便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等陈偕到的时候,正好温热可以入口。 今日的长安醉,四下无人,连来回跑堂的小厮都不见一个,独有嵇绍清风朗月地端坐于室中,一方桌案,几碟小菜。 他还是如昨日一般风采卓然。陈初之望着他,眼眸生光。但,陈偕不开口,她无法抢先,只能眼巴巴地等待。 等陈偕上前,对他作揖施礼,“敢问小郎君,少主嵇绍在否?” 嵇绍闻言,扬唇浅笑,“某正是。”话罢,扶案站起,正衣冠,对陈偕拱手过额,“不才嵇绍,叩见府君。” 嵇绍行礼温和谦逊,令陈偕耳目一新。 于是,例常的恭维过后,四人和乐入座。 陈偕最先发声,“某观先生书信,已然做好不得相见的准备,却没想到先生竟在。” 嵇绍听了,轻轻笑着,“信不过是个名目,只想确认府君是否乃礼贤下士之辈。绍自觉没有卧龙大才,又怎敢真的避而不见?” “倒是府君令绍惭愧,才过一日,便亲自登门。” “是绍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哪里。”陈偕客气,而后疑惑且意味深长地问道:“天下英杰无数,不知先生为何选择了我?” 此话一出,君臣之味极浓。 只是,嵇绍的回答不太正经,却非常诚实,“绍身处姜川,听得最多的便是府君的名声,自然对府君的考量更大些。” “不知府君对这乱世天下有何抱负?” “抱负不敢。”陈偕一副惭愧的样子,与裴康对视一眼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说道:“某只望能以一己之力拨乱反正,还江山社稷百年安宁。” 至于成功以后,是问鼎至尊,还是位极人臣,他尚无可奉告。 嵇绍听了,目色一正,“绍愿倾尽数家财助府君一臂之力,不知府君麾下可有绍容身之所?” “必然有。”陈偕亦正色,“天下之人,唯才是举。” 随即,君臣对笑,把酒言欢。其间,陈偕询问嵇绍对如今局势的看法,嵇绍从容对答,现董弗居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虽无人可敌却大失民心;袁伯在东,四世三公,最得臣民青睐,然其孤傲自大,不可久存;至于刘栋、袁仲之流羽翼未丰,不足为惧。以某观之,主公可徐图长安,与袁伯成对峙之势。 陈偕大悦。 …… 他们聊得开心,陈初之与裴康只得窃窃私语。陈初之把裴康当作好友,便忍不住地问道:“先生觉得嵇绍如何?” “还不错吧。”裴康哪里想到她的心思,只客观评价,“看上去衣冠楚楚,有大家姿仪。关于天下的分析客观老道,不是个俗人。” “那你觉得他能乱世沉浮,一生平安吗?” “差不多。”在裴康看来,“身为谋士,若无保全自身之能又如何襄助明公得偿所愿?” “那他能连同我一起保全吗?” 听到这里,裴康要是还不清楚陈初之的意图,就是傻了。他极为诧异地转眸凝视陈初之,见她神色期待,不禁失落。良久,艰难地开口:“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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