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未曾好眠,第二日晨起,我险些错过了去景仁宫的时辰。  阿古笑我虚伪,装乖巧。我正揽镜自照,闻言冲她羞涩一笑。  阿古立刻翻出一个白眼,怪腔怪调的问:“昨夜可是梦见殿下了?”  说来奇怪,半夜时分我还清晰的记得那个梦,这会儿却是半点也想不起始末。  “阿古,我昨夜可有说梦话?”  “有啊”,阿古凑过来盯着铜镜中的我,嫣然一笑:“你说不要啊,不要啊~”  我顿时脸红如煮熟的虾子,气的直哆嗦,上手挠她肉嘟嘟的脸颊。  到了景仁宫时,皇后正端坐在贵妃榻上把玩一颗珠子,见我走近了,她才悠悠着抬起一只手臂,笑着对我招手:“无虞来了,到母后这里坐!”  我实在受不住她这样的笑,虚假的很。要击败皇后的虚假,就只能比她还虚假。  我扬起脸,笑的眼睛里只能容下皇后高高的发髻,敛衽行礼:“儿臣请母后安,母后近日来可好?”  不待皇后开口,突然门槛外砰的一声响,似乎是谁摔倒了。接着就是杜嬷嬷扯了嗓子在叫:“快扶林姑娘起来啊!”  我觉的自己的嘴角抽了抽。这位林姑娘非彼林姑娘,说不上是弱柳扶风却也同风沾点边,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讲来,缘分是个挺奇妙的东西。我和林皇后不睦是由来已久,心照不宣;但我竟和同是林家女儿的林婷雪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婷雪一瘸一拐的走来时,嘴角也跟着狠狠的抽了抽。她瞅见我,可怜巴巴的诉委屈:“无虞,好疼呐~”  “婷雪!”皇后板正了腰肢,嗔怪了她一眼:“就算是同无虞好,也不能这般直呼太子妃的名讳。你这孩子,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了。”  我扯扯嘴角,尴尬一笑,抬头却见皇后看向我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坐在景仁正殿中,一袭花团锦簇的大红凤服明艳,更衬着精心妆扮的容颜端丽无双。唯有一双凤眼清凌凌目含嘲意,霎时,我就明白了。  如果说,我之前还觉的在朝良殿里受了姜烨的气,那么现在我觉的那都是个屁。  皇后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就差拿了手指点着我的鼻尖骂了: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还懂不懂皇家的规矩?  在皇后面前,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我从来都能乖乖低头认输。  果然皇后满意了,才笑着招我坐在她身侧: “无虞,母后的话你也是要听的。”   她点到为止,顺手拿过那颗把玩过的珠子,晃了晃:“这颗东珠名叫和月,是新晋的苏良娣送来的。”  苏良娣?我哦了声,上个月姜烨是娶了这么一个人物。  我对皇后点了点头:“母后,是苏馨蓉吧,好像是翰林院一位侍诏家的独女?”  早前,阿古从内应手中接过父亲递进宫的消息,一个区区从八品侍诏家的女儿。大婚第二日,我见她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也并未放在心上。道理我都懂,姜烨日后要宠幸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抓不住他的心,一切都是白搭。  “哎呀!”婷雪突然叫了一声,我看时她正冲我挤眉弄眼,瞥见皇后望来,立刻又捂住了脸。  皇后手中的东珠在指尖流转,她轻笑一声丢进锦盒,这才轻开尊口:“名字是对了。不过说来有趣,咱们这位苏良娣的父亲呢,虽说官小却架不住运气好,数年前倒是机缘巧合的救过殿下一命。”  我愣住,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救命之恩何其大况是一国储君?瞧着,婷雪竟是也知,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我却未得半点音讯?。  我茫然着抬头,看着皇后略带讽刺的笑容,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睛,我想不通。  “今日,母后就把这颗和月送给你……”  皇后说罢将装着和月珠子的锦盒放在我的掌心里,语调悠长:“你可懂了?”  我懵懵懂懂,不十分懂。  这时殿外传来,太子殿下到!  我抬起头迎着窗棂刺来的日光,恍见姜烨明黄的锦袍金灿灿的,而他的身后也果然依着浅色宫裙的清丽佳人,新晋良娣苏馨蓉。  前朝里有位词人忧郁的很,一首词却如是道:“晚妆欲罢,更把纤眉临镜画,准待分明。和雨和烟两不胜……”,讲究的便是女子眉尖若蹙的那点轻愁模样。  我细想着黛玉堪比柳枝还软三分的娇柔样儿,大概是可配眉尖若蹙的病西施名号,可殿上的这位差的似乎也并不远……  苏馨蓉今日穿了一袭天远蓝的鮫纱衣裙,细长的黛眉蹙着,眉尖拢了一抹忧思。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美,只是美得不惊艳。  我怀疑见她那日,自己瞎了眼。这是我第一次觉的“讽刺”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母后!”姜烨笑着行了礼,一双幽黑的眸子又对上我:“太子妃也在?”  这不是废话嘛!  我自然是不能这样说的,在皇后的面前只能装的更加端庄淑仪。我笑起来,执了双手在腰侧对他敛衽行礼,咬牙切齿道:“请殿下安。”  余光瞟见皇后勾了下嘴角的笑意,大概是对我还算满意。  婷雪笑嘻嘻的凑过来,“太子表哥大安……”  我却听进不去任何话,目光凝在苏馨蓉腰侧,一颗圆润白莹的东珠正坠在裙间,熠熠生辉。  只是,姜烨捏住我的手指,顺势一拉将我带到一旁的软榻上,他对皇后后笑道:“母后,无虞叨扰久了,没给您添乱吧?”  婷雪一听,忍不住笑出声。  皇后亦是笑着打趣儿他:“百姓家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这才多大会儿,就巴巴的过来要人。”  “不比婷雪乖巧,儿臣是怕她惹了您清闲”。  我坐在姜烨旁边,望着他侧过脸颊又和皇后讲狩猎的趣事,不知说到了什么尽兴处,竟惹得皇后大笑出了声音。  我看的仔细,突然就恍见姜烨的唇角微垂,有一瞬的冷意凛然。  似有感应般,我蓦地偏过头正对上了苏馨蓉的眸子。她望来的目光清淡,面容冷清却倏地一笑,整个容颜瞬间如绽开的白玉兰。  而姜烨握着我掌心的力道,也倏地加大几分,我吃痛,蓦然回神。  “无虞,母后问你话呢!”姜烨转过脸,眸子飞快地掠过苏馨蓉。  我看了看皇后,她端坐在一旁等着我答话,可我压根就没听清她问了些什么,只得求救着去寻婷雪。  婷雪正摆弄案上的绢布折枝梅,看见我对她使眼色,更是云里雾里。  谁知这时姜烨却开了口:“母后,是儿臣的疏忽,竟不知菡珠那婢子如此执拗的性子。”  “执拗?”  我来不及细想,突听皇后冷哼了一声,唤我:“无虞,菡珠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怎么你一个堂堂的太子妃就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管不住?”  皇后动了怒,指着我又问:“你自己瞧瞧,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都敢往太子的烫羹里下那种龌龊东西!”  “哪种龌龊东西?”我脱口而出。  脑子里突然想起,菡珠那夜为了勾引姜烨,才端了银耳羹进去服侍。这样一想,就实在很想知道姜烨究竟有没有喝.......  皇后对我的这句问话好像很不受用的样子,她顿时止了话,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护甲上的玳瑁颤了颤,突然捂在心口上,而皇后的一张脸色很是红了又白。  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贵如一国国母的皇后,是决计不能说出“ 那种龌龊东西就是春.药 ”这句话的。而这世上,本也不会有人问她 “ 哪种龌龊东西 ”这句话的,除了我。  现在的皇后很尴尬,我很无措。  这时,婷雪就很识实务的跑出来发挥作用了。她搀住皇后摇摇欲坠的凤体,一口一个姑姑的唤。  皇后终于从尴尬中缓了过来,她是真的不想再搭理我了,就直接去问姜烨:“听说菡珠那婢子触柱自尽了?”  “是的,母后.....”  姜烨这次答的很慢很轻,他顿了顿才说:“有劳母后记挂,儿臣都好。只是此事诸多不宜,还劳烦母后为儿臣做主……”  这个意思就是不宜声张了。  皇后嗯了声,揉着额角,长长缓出一口气。服侍她的杜嬷嬷心领神会,扶住皇后,笑呵呵的对姜烨行礼,“殿下,皇后娘娘这是乏了……”  姜烨明了,告了退,才将我一路拽出景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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