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晓,野鸟轻鸣。 石中正独自站立在山头,衣角在晨风中啪啪啪的拍打飞舞着,头上的青丝银发犹如线条分明的飞瀑一般,迎风飘扬。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矗立着,任凭风吹。眼睛望向太阳升起的东方,透过天际,隐隐约约间,那残酷的往事又浮现了出来。 “你走好!” 这是他对张府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说者说了,听者却是阴阳相隔。 石中正转身回头,欲往山下走去,却见张人韦迎面而来。 “岳父!”张人韦躬身一揖。 “我准备走了!” 石中正在听他说。 他接着又道:“对不起,我要去为父亲报仇,就暂时不能照顾阿音了。” “去吧!父仇不共戴天,这是你作为人子应该也是必须做的!”石中正没有阻拦。 张人韦没想到岳父答应得如此之快。 石中正问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仇人在那里?” 张人韦颔道低眉:“不知道!” 石中正又问道:“你知道自己能否杀得了仇人?” 张人韦沉默。 如果说上次与白衣书生交手是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那么陆离呢?父亲的武功总归比自己高吧,父亲尚且不是对方敌手,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他没有信心! 信心是最好的力量,信心不足便有可能失败。 报仇失败就意味着这仇永远都报不了,因为仇人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我必须这么做!” 张人韦没得选择。 “不知道仇人的下落。” “杀不了仇人。” “你这仇如何报?” 石中正缓缓的说着问题的关键。 这两个问题只要其中任何一个没有解决,张人韦的仇都报不了。 张人韦毅然决然的道:“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寻找到陆离。” 他接着又狠狠地道:“将他千刀万剐,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石中正满意的赞道:“这才像张府的好儿子,才是我的好女婿。” “报仇可以,不过我想你父亲不希望你去送死。” “既然要报仇,那就做好万全准备再去。” 张人韦在疑问:“万全准备?” 石中正道:“对!”顿了一下,继道:“至少你得有杀死对方的能力。” 张人韦赞成:“父亲说得是。” 石中正道:“你击我一掌。” 张人诧异:“啊?” 他以为岳父将会告诉他万全之策是什么,结果却是让自己击打岳父一掌,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石中正道:“打啊!” “用尽全力打。” 张人韦迟疑,不肯动手。 即便是岳父有气功护体,他也怕岳父受不了,毕竟年龄大了。 石中正吩咐道:“不用留手。” 张人韦眉头一皱,道:“父亲……这……” 他握起挙头。 “别废话,叫你打就打。”石中正的语气之中明显有点生气了。 张人韦举起挙头,迎着石中正的胸膛打去。 斗大的挙头,瘦弱的胸口。 啪! 张人韦的挙头打在石中正的胸口上,犹如打到棉花,或者说像打在水上,力量居然消失殆尽。 石中正纹丝不动。 张人韦好奇的收回挙头。 “用全力打。”石中正正色道。 “你敛力干嘛!” 张人韦扎了一个马步,握紧拳头,缓缓提气行至手腕,把力量集中在挙头上,一挙冲出,全力一击,势如破竹。 挙头砸在胸膛上,嘭的一声闷响! 张人韦如同触到电一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而石中正仍然稳如磐石,立于原地。 张人韦狼狈起身,石中正跨步上前。 …… “废物。” 突然之间,石中正的神情冷漠了许多。 “就这点功夫还想报仇?” “笑话。” 石中正态度的转变得如此之快,弄得张人韦好不适应,不过“废物”这两个字听在张人韦耳里,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狠狠的给了他一记。 保护不了父亲,保护不了妻子,报不了父仇,流离失所,这不就是一个废物的标记么?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石中正飘然而去,不再理睬张人韦。 “哼,废物?真的是个废物!”张人韦喃喃自语。 他在笑,笑自己无能。 他刚才还中气十足的说要报仇,现在却气馁极了。 罢了,既然是废物,那是不是要证明一点什么? 或者继续当废物? 他低着头。 腰着腰。 驼着背。 远远地跟在石中正身后,垂头丧气的回到潭边小屋。 他现在走路的姿势,像极了一个废物。 石绚音下厨,午饭早已妥了。 吃饭的时候石中正闷声不响,只是闷着头吃饭。 而张人韦一想起父仇未报,想到那句“废物”,他哪里还吃得下?提起来的筷子又放下,有气无力的跑到潭边呆呆地坐着。 溪水从山涧流下,好似永远都注不满这潭水。 …… 时光一晃而过,一日又这样悄然无声的逝去! 又是天亮,又是清晨。 石中正老早便起来在空地上晨练,动作很慢,如同平静的溪水,似乎看不见其动与不动。 他的手在空中划去,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却又空空的收了回来。 如是这般,石中正一直没有和张人韦说话。 张人韦也没有什么话可和岳父说的。 许是在生岳父的气,许是在生自己的气。 张人韦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报仇,然而却报仇无门,一想到这里,他便怒气冲天,闷气灌胸! 一个人心里有怒气的时候,对任何声音都会觉得烦躁,总想着破坏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 张人韦又来站在潭中的石矶上,听着叮叮咚咚的溪水声,听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需要发泄。 “啊……” 他大吼一声,然后狂舞,狂打。 招式显得有些凌乱,如同打架时胡乱出挙的老汉,虽有力量,却不成章法。 突然,他右脚一滑,扑通一声,跌进潭中去了,平静的湖水被他搅动,波纹一圈圈荡去。 然后,湖面又恢复平静。 半晌,湖面还是很平静。 张人韦就像消失了一样。 石绚音在一旁看着,等了半天,见不见张人韦露出头来,就走上前来看个究竟。 “人韦……” 水面静如镜。 “你别闹啦!” “赶快出来吧!” 二月的溪水很小,却很清澈。 清澈的水面却没有张人韦的影子。 石绚音突然着急起来,神色不宁,再次喊道:“人韦……” 她忙回头对父亲道:“父亲,人韦不见了。” 石中正不慌不忙的道:“没事,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这小子的水性很好。” 石绚音一直没有见着张人韦的踪迹,再也忍不住把父亲叫来看看。 石中正一看之下,心里有些发慌,忙道:“快去把你大哥叫来。” 石绚音拔腿就跑,飞也似的来告知石天辉。 石天辉来探查半天后,知道这湖底是一个漏斗状的暗洞,张人韦十有八九是从暗洞里掉下去了。 石绚音着急的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人韦不会有事吧! “绚音,你别着急,先等我一下。”石天辉说道,便快步跑了开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片刻后,他抱着一捆麻绳回来,约有十来丈长短。 “绚音,父亲,我用绳子系着下去,你们在上面拉着,千万不要松手。”石天辉吩咐道。 “好!” “当我在下面拉绳子三下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往上拉。” 当下,石天辉便系上绳子,往湖里跳下去。 在水中,他只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中心,接着他便掉了下去。 他被绳子拉在半空,上面的水流冲得他极其难受。 “一直以来在奇怪湖水没有往外流,却始终装不满,原来是从底部流走的。” 石天辉凭借着湖底透下的光线,往下看去,却看不到底,只听到流水哗啦啦的注入无底深渊。 石天辉大喊几声张人韦的名字,除了回音,没有其他任何回应 。 声音远远的传入深处,然后消失。 他大约下了十多丈深,始终不见洞底,而绳子已到了尽头。 突然,他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这么深的洞,想必张人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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