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荷带蒋方年进去。　　她爸和刘妈已经睡了，她小心的开了灶，给他煮了一碗面。　　　　她从小就独立，不用她爸操心，那些家务活她都会做。　　尤其是做饭。　　　　苏荷是个很没有上进心的人，小的时候，苏粤问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摇头，说不知道。　　后来苏粤又换了种表达方式，问她长大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　　　　她想了想，老实的回答了:“想做一个好妈妈。”　　　　那个时候她才五岁。　　她爸早年间做生意亏了，欠下一笔很大的债务，她妈不愿和他一起承担，提出离婚远走它国。　　　　苏荷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妈妈。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呢。　　　　因为害怕苏粤听到动静，苏荷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让蒋方年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米杏色的门推开以后，熟悉的草莓牛奶香溢了出来。　　淡淡的，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她把面碗搁在自己的书桌上:“你就在这里吃吧。”　　　　蒋方年点头，轻笑着道谢。　　他又四处看了一眼，小女生的房间果然和他的不同。　　　　是他不喜欢的粉色。　　以前他总觉得这种颜色娘们唧唧的。　　　　蒋方年的指尖轻扫过那排粉色的书架。　　分明是他讨厌的颜色，怎么打上小荷花的标签以后就这么可爱啊。　　可爱到他想打电话让搬家公司把东西全都搬到他家去。　　　　苏荷一回头，看到他站在自己的书架前，笑容怪怪的。　　　　“你怎么了？”　　蒋方年回过神来:“没事。”　　书架上除了被挤在最边上的文学名著外，都是一本叫梦魇学院的灵异漫画。　　　　他问苏荷:“想不到你还喜欢看这种漫画啊。”　　他还以为她胆子很小呢。　　苏荷耷拉着肩膀，无力的摇了摇头:“不喜欢。”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讨厌的要命。”　　　　都是因为这些东西，她已经连续熬了好几天的夜了，头都快秃了。　　　　蒋方年随手抽了一本下来。　　他虽然不懂画画，但看的出来，不论是分镜还是线条，或者是内容，都很不错了。　　　　不过他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苏荷这边，一脸嫌弃的把书合上，放回去:“我也讨厌。”　　苏荷看着他，眼神有些哀怨:“你不喜欢吗？”　　蒋方年点头:“不喜欢！”　　　　她的声音低沉:“那是我画的。”　　　　蒋方年:……　　　　“作者是我。”　　　　蒋方年:……　　　　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我果然很没用。”苏荷抱头坐下来，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　　夜晚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放大，再加上她的思维又跳跃，早就不止是难过蒋方年不喜欢自己漫画的事了。　　后者显的有些慌乱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是想顺从她的意思讨好她的，结果反而让她更加沮丧了起来。　　　　大少爷从来都是被讨好奉承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去哄过人。　　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蒋方年平时接触的都是赵毅那种糙汉子，别说是苏荷这种白白软软的女孩子了，就连女孩子他都很少接触。　　因为嫌麻烦。　　　　苏荷半晌不说话，蒋方年怕她因为这件事而讨厌自己，又变回之前那样，看见他就跑。　　思索了一会，他给赵毅发了一条微信。　　　　【蒋方年:怎样哄女孩子高兴？】　　【赵毅:哟，把小荷花弄生气了？】　　【蒋方年:……】　　【赵毅:你该不会强吻人家了吧！？】　　蒋方年有些不耐。　　【蒋方年:我他妈是这种人吗？】　　【赵毅:你自己觉得呢？】　　　　……　　　　沉默了一会。　　【蒋方年:我也就在心里想想。】　　　　赵毅见他终于松口，也就不打算逗他了。　　【赵毅:女孩子生气了还能怎样，当然是买买买啊。】　　　　远在自己家里的赵毅觉得十分可惜，蒋方年那个祖宗难得哄一次人，他居然不在现场，目睹不了那种盛况。　　　　苏荷还趴在桌上，蒋方年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赵毅的方法可不可行。　　可现在也只有试试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苏荷。”　　他轻声喊她。　　后者没动静。　　　　他又喊了一声，苏荷嘤咛应道，小脑袋从臂弯探出来。　　眼睛却还是闭着的，脸上带着压出的红痕。　　　　……原来是睡着了。　　　　怎么有人连睡觉都这么可爱啊。　　蒋方年轻手轻脚的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视线依次从她的眉角往下滑。　　睫毛很长，柔软的往上翘着，鼻子不算很高，但是很可爱，嘴巴……　　又粉又软。　　　　蒋方年眼神一暗，单手撑着桌沿，直起上身。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动作却没有再继续，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变的明显。　　　　他微垂了视线，缓缓松开手。　　她不喜欢这样的，她讨厌曾经的他，他得改变，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蒋方年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　　　　他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的出了房间。　　没关系，他不急的，七年的时间他都等了，他不介意，她重新去了解他七年。　　　　……　　　　“不介意个屁！”　　“别说七年了，七天老子都等不了！”　　“你说那种电视剧里喝了就会爱上对方的药真的有吗？”　　蒋方年拎着个酒瓶子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赵毅连忙拉住他:“你喝成这样了还要去哪？”　　蒋方年甩开他，从钱包里抽出卡，一张一张的往外甩:“买药啊。”　　他站上桌子，举着钱包喊道:“谁有药，多少钱我他妈都买！”　　酒吧音乐嘈杂，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　　　　赵毅把他拉下来:“你他妈疯了吧，在这儿买药，你要的药没有，别的估计大把。”　　酒瓶子撞的到处都是。　　片刻后，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过来，他神神秘秘的递给蒋方年一个纸包，压低了声音说:“我这有。”　　蒋方年微眯了眸子，看着他。　　他靠近了蒋方年，小声开口:“不管是男是女，是什么物种，只要吃了它都会欲/火焚身，任你征服。”　　　　……　　　　蒋方年黑着脸，提了个酒瓶过去。　　赵毅拦在蒋方年的面前:“别冲动。”他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那个人，“还不滚？”　　那人怕的缩了缩脖子，连忙走了。　　　　蒋方年从小荷花的家里出来意志就一直消沉到了现在。　　　　他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被苏荷讨厌，他只是高中那会稍微叛逆了一点而已。　　他是喜欢打架，可都是那些人主动招惹的他，甚至还有几次，他打架是为了帮苏荷赶走那些骚扰她的流氓。　　结果他顶着一身伤过来找她的时候，她看着他，模样惊恐，比看到那些流氓更甚。　　她的记忆会恢复，他的伪装也会败露。　　　　总有一天，她又会重新害怕自己的，可能，会在这层害怕上加一个厌恶。　　　　赵毅帮他把散落一地的各种银行卡捡起来，放回他的钱包里。　　刚准备和他说话，结果后者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委屈巴巴的缩在沙发上，手机贴放在耳边，声音还带着醉意。　　　　“我睡不着，你哄哄我好不好？”　　　　已经七点了，苏荷也是刚醒，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愣了一会，又重新看了一遍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蒋先生。　　她疑惑:“你喝醉了吗？”　　蒋方年点头:“恩。”　　想到他之前和自己说的遭遇，苏荷的心又软了:“是心情不好吗？”　　蒋方年又点头:“恩。”　　模样温顺乖巧的跟只大金毛一样。　　苏荷以为他是因为爷爷的事而伤心，叹了口气。　　　　“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我爸就唱摇篮曲给我听，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　　　　苏荷清了清喉咙，开始唱了。　　　　赵毅看到蒋方年挑着唇，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过一会儿，他阖眼睡着了，嘴角笑意却未消退。　　赵毅过去，小心的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名字是小荷花，后面还特别骚气的加了个爱心。　　　　赵毅摇头，将手机贴放在耳边，刚准备和她说一声，结果那边正在唱歌。　　听了一会，他陷入良久的沉默，怎么还有人唱歌像在念诗朗诵。　　　　“小荷花。”　　　　苏荷停下，有些诧异:“你是？”　　“我赵毅，方年睡了。”　　　　苏荷点头:“哦哦，那我就先挂了。”　　　　赵毅刚准备开口，苏荷已经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从里面传出来。　　　　……挂的真快。　　　　赵毅叹了口气，趁着蒋方年睡着的时候鄙视他:“还是你他妈太怂了，告白都不会。”　　　　刚刚还是睡眠状态的蒋方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脸不爽的瞪着他:“谁说我没有告白的。”　　　　只是结果不太好而已。　　　　……　　　　他懊恼的把头重新埋进抱枕里。　　　　……非常不好。　　　　高二那年，蒋方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写了一份情书想给苏荷。　　他等在她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忐忑的捏着那份他憋了整整一周才写出来的土味满满的情书。　　手心甚至紧张的沁出了冷汗。　　　　街道左侧，苏荷背着书包走过来。　　　　心跳突然加速。　　就连手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了起来。　　　　旁边发传单的阿姨挡住他的视线，递给他一张传单，蒋方年也没看，顺手接了。　　　　像有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他深呼吸了好几次。　　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蒋方年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居然连告白都不敢。　　索性把心一横，不管了！　　　　径直走向苏荷，不由分说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　　怕她当场拒绝，怕她直接把情书还给他。　　　　直到走了很远以后蒋方年才发现，传单没了，情书还在……　　　　落日西垂，两人的身影仿佛都被余晖度上了一层金色。　　　　苏荷一脸不解的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有些凌乱。　　　　……为什么……他要塞给自己一张……妇科医院……无痛人流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