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整个王府也还没完全醒来,四周一片静谧。  童雪哼着小调在王府花园里走走停停,心情无比顺畅。虽然是盛夏,但是因为早,空气里隐约还有些清冽的味道,这会儿花香还不浓郁像是也没有醒来,不过这空气混合着青草绿叶的清香也是非常怡人的,偶尔还有几声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鸟叫……深吸一口气,她对这样的早晨没有抵抗力。  “童姑娘!”  身后有人喊她,童雪回头,是见微。  “早啊,见微,你也来散步?”  见微脸上堆起笑,“不是,”他哪儿有空散步啊,“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  “嗯,王爷让我来找您,说是有事。”  “现在?”  “呃,王爷说、说您肯定已经起床了。”见微稍稍偏头不看童雪,避开她的眼神。他心虚,其实王爷的原话是“没起就叫起来,都什么时辰了,本王拳都练完了。”但见微觉得这话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口,即使王爷是主子,他也觉得主子有点过分。是,童姑娘是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但也不能不把上过战场的姑娘不当姑娘啊!啊!他突然醒悟过来,怪不得知著宁愿出府跑腿也不愿意接这个活儿,啧,还是他精。  “……呵呵,王爷知道得还真多。”童雪一看见微的表情就知道徐程域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不过……算了,“那走吧。”谁让她还寄人篱下呢。    徐程域要去挚王府看望徐程挚,说是与情于理也该带上童雪,毕竟人家还教了她这么久,末了,还说说不准人家是被她给气病的……  徐程域说什么,童雪都不回嘴都照单全收,因为没心思去反驳。原本她以为盛夏的清晨,青草绿叶香配上隐约的清冽晨风,再佐以偶尔的鸟叫声,就是绝配了,然而她刚刚发现如果再加上徐程域沐浴完后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这才能堪称绝。  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猛然回过神来的童雪先是惊恐后又不停地摇头,试图打断自己的思路。  “你干吗呢?”徐程域斜睨童雪。  “没、没、没干嘛。”  “我又不瞎。”  “呃、那个,礼物、对礼物,我们去看望病人,不能空着手去啊。”  “礼物知著去准备了,之前我也让人送过药和补品过去了。”所以,她到底又在脸红什么?还有,她脸红,他为什么要觉得不自在?  童雪低下头,“哦,准备了就好。”  “嗯。”  童雪又抬起头看他,“那,我们去那么早不太合适吧?”  “嗯,我们先去个别的地方。”  “哦,好的。”  ……  见微跟在这俩人身后,皱皱眉,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徐程域出门没骑马也没乘车,直接步行带着童雪去了一家路边的面馆。  童雪在方桌旁坐下,用力地嗅着空气里的面条香,悄悄地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个地方甚好,至少面的香味盖住了某些她不想探究的味道。  徐程域见着她这个模样,心里莫名也有些欢喜。还未来得及细想,脖子上披着汗巾的老板就热情地上来问三位客官要吃什么面。  “三碗鸡汤面。”    徐程域的话就像一朵烟花,“砰”地一声在童雪的脑海中爆炸,烟花在空中盛开,那句不算承诺的承诺被猛然记起,童雪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措手不及。  “等回永安了就带你吃最好吃的鸡汤面。”  寒冬时候的远征是异常辛苦的,在到望宁之前童雪就病过一次。那个时候童雪因为喉咙肿得什么都咽不下去,只能靠着米汁度日,成天都是蔫蔫的。一次体力不支晕倒后,裴先问她想吃什么,烧得迷迷糊糊的童雪说想吃鸡汤面。可是远征途中的军队虽不缺军粮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充裕到可以说吃鸡就能吃鸡,裴先也只能在端来素面的时候哄着她,生病了要吃清淡点。  “你好好养病,等回永安了带你吃最好吃的鸡汤面。”这是当时站在旁边的徐程域说的。  童雪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但她从来没有当真过。他不提,她甚至都想不起来。    面、料都是现成的,三碗鸡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  徐程域见童雪自面一端上来就埋头吃面,头都不抬,乐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语气得意得就跟这面是他做的一样。  “嗯。”童雪低头应了一声,手里的筷子攥得实紧。  “这家的面可比御膳房的都强,御厨都做不出这个味儿,见微你说是不是?”  见微道:“是,我们王爷是这家的常客了,不过这家的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做了他家儿子接了摊儿,不然老爷子每回还要和王爷聊几句。”面确实是极好吃的,只是为什么要在盛夏吃热汤面,比起鸡汤面,他更想吃凉面啊!  童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毫无思考能力,只能点头称是。    吃完面,他们一行三人往挚王府走。  童雪悄悄把被筷子硌出印迹的手藏在袖子里。  这会儿的街市已经热闹起来了,道路两旁的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徐程域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场景,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人多了,自然也就热了,而且盛夏、又是汤面,一顿饭下来,童雪即使不怕热额头也沁出了汗珠,见微也是大汗淋漓,只有徐程域仍旧是清清爽爽的。其实这也正常,刚刚徐程域根本没怎么吃,光看童雪吃面去了,看她吃得那么香他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即使早上练了拳也不觉得饿,而童雪因为心里想的事多到最后也没看见他还满着的碗。  “你怎么这么热?”  “……”童雪默默擦汗。  “还有。”  “……”童雪接着擦汗。  “喏,照着擦吧。”说着,徐程域就往童雪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镜子?童雪接过来,疑惑地看着徐程域。  徐程域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看她,“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连个镜子都没有?过得也太糙了。”  童雪直觉反应,“我有啊。”她还有好几个呢。  “有你还趴在冰面上照?”  “……”他看见了?!远征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想照个脸就只能趁没人的时候冲着结冰的湖面对付一下,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过得糙,她哪里晓得自己来送个东西就把自己送到北方去了。当然,童雪虽然偶尔不上道,但也没不上道到现在来反驳他。  “送我的啊?”童雪抿唇偏头看向他。  “想得美,借你的。”徐程域目不斜视,说得毫不客气。那天偶然在宫里看到蕊儿,半点大的小人儿走一步就要照两下镜子,臭美得不行,蓦地,他就想到童雪了,想到沈密说的趴在冰面照镜子的童雪。于是出宫后,他打发走见微知著,三次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梳妆坊,但是却始终迈不进去,最后在第四次的时候,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脚,然后走了进去。  “这样啊,”童雪点头,接着又说:“那我也不还了。”她照了,脸上根本没有汗,他骗她的,至于目的是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徐程域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见微默默放慢脚步,擦了一把汗,可能是面吃多了,他有点撑。    路不远,走了一会儿,童雪已经能看到挚王府了——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王爷,你们今天不用上早朝吗?”  “你家早朝天天上啊?”  “也不是,我家……”童雪说不出来了。  见微见童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心解释道:“童姑娘,本朝皇帝陛下体恤朝官,早朝是三天一回,若是百官有事上奏随时都可以。”  “哦。”    挚王府门口,知著已经和挚王府的管家站在那里等候了。  徐程挚在会客的厅里等他们,盛夏酷暑了,可他还是披着大氅。  瘦得不成人形。这是童雪见到他的第一印象,跟当初在战场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怎么这么严重?”这是徐程域皱着眉头说的,他一直以为只是伤风受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在战场时程挚就有点不舒服,但他确实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这些上马征战的人哪个哪里没点病痛,可他真的没想到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人就病成了这幅模样。  徐程挚笑笑,“没事,已经好多了。”  “御医看过了吗?”  “……”徐程挚正欲回答,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得他腰都弯了下去。之秋连忙扶住徐程挚,替他拍背顺气,“回域王,御医已经看过了。”  “呼——二哥,父皇已经让人来看过了,还、还派了任太医住在府里。”这句话说完,徐程挚又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嗯,如果需要什么药,只管告诉我。”  “好,谢谢二哥。”  这时知著进来在徐程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徐程域点头,站起来,“程挚,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好好调养身体,”见徐程挚要起身,“你别起来,不必相送。”    回程是坐的马车。  “怎么?被吓到了?”童雪自见过程挚后就没再说过话,上了马车也是安安静静的。  童雪没有听见,徐程域又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吓到了?”  童雪摇头,“没、没有,”顿了下,又说“是、有点。”  徐程域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童雪这样也算是正常反应,诚挚病得着实有些严重,人都脱了形,身上也整个儿都是郁气,全无往日的英气,就是他看了也惊了一下。  “我一会儿有事要去军营不回府,我把你放在前面那个路口,走两步就到了,你记得路吧。”  “好,记得的。”  徐程域皱眉想了会儿,“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童雪下马车前,徐程域叫住她,“别太担心,宫里有最好的大夫,是病总能治得好的。”  童雪扯起嘴角点点头。可是——她看着远去的马车,病治得好,但如果不是病,是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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