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微一路小跑进屋,“王爷,童姑娘人回来了。”  徐程域瞪他一眼,“你成天干什么呢,跑去看门?你没其他的事做吗?”  “……”见微低下头,脑中飘过六个字“男人心海底针”,明明从正午开始就一直问他童姑娘回来没有的人也是他!  “去把她叫来。”  “……是。”    童雪一进屋,徐程域凉凉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域王府和东宫现在是什么关系,童先生明白的吧?”  “明白啊。”她当然明白,所以她晚饭都没吃就赶紧回来了。  徐程域冷哼一声,“明白?那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童雪没注意时辰只能根据自己的感受回答,“应该,过了晚饭的点吧。”  “晚饭?你脑子里想些、等等,你还没吃饭?”  童雪垂下眼帘摇头,“没有,太子说他不管饭。”其实这话是她杜撰的,徐程慕是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的,还说在东兴楼订了餐,但是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哪怕是永安最红火的酒楼她也不稀罕。  徐程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会儿,向见微招了招手,“去让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王爷发话,厨房的效率不敢不高,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送过来了,谈话的场所就换到了饭桌上。  “太子跟你说了什么?”  菜不多但都是她喜欢的菜色,童雪剥着虾,心情很好,大言不惭道:“太子说他相中我了。”  徐程域嗤笑一声,“你怕是饿疯了吧,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他又没疯。”  童雪停住剥虾的动作,看着徐程域,严肃道:“王爷,食不言寝不语,我觉得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谈话。”  徐程域也回视“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们还说了什么?”  童雪不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徐程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童雪抬眼看他,“嘶”了一声,“好好好,怕了你了,童先生貌美如花秀外慧中,太子必然是倾慕已久的。您赶紧吃饭,虾我来帮您剥。”说着,就把那盘虾挪到了自己面前。  不过徐程域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尴尬,干咳了一声,“那个,本王这可是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童先生可要珍惜啊。”  见微默默扭过脸。  童雪也不矫情,擦了手就开始吃饭了。既然他割地赔款,那她也退一步,主动说道:“虽然太子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提要我当侧妃的事情了。”  这个答案让徐程域周身舒爽,他把剥好的一只虾放在她碗里,“你怎么说的?”  “太子让我考虑,我说不考虑不愿意。”  “说得好。”  “谢王爷夸奖。”  徐程域又送去一只剥好的虾,“不谢,你该夸的。”  童雪突然好奇了,停下筷子,“欸,如果我答应了太子,你会生气吗?”   答案几乎是下一刻就出现了,“当然会。”  童雪不自觉地低下头,咬着唇,“为什么呀?”  徐程域剥着虾,一脸的理所当然,“为什么?我跟东宫现在什么关系,你也知道,你答应太子就是背叛我,我不该生气吗?”  童雪又抬头看他,“那为什么你不气李明熙。”  “谁说我不生气。”  童雪默默吃虾不说话,她自己看出来的。  徐程域摇摇头笑了,把剥好虾直接塞到童雪嘴里,“你这人还挺精,李明熙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意外,他是个有抱负有鸿鹄之志的人,但是跟着我达不到他的理想,所以他要走,我理解。”其实他跟留下的几个人都谈过,也坦言他不会争太子争皇位,去留都请便。  他说的童雪理解,不过——“我也有理想啊。”言下之意,我要是走了,你也应该支持。  徐程域突然乐了,“你什么理想?当皇后?”  童雪听出了他的戏谑,愤愤道:“皇后算什么,我要当女皇!”  “哦,那祝你成功。”    见微看不下去了,用唇语问知著,“你觉不觉得王爷跟童姑娘像一对夫妻?”  知著回:“我没看,不知道。”  见微:“你就算目不斜视,你又不聋,你听不到吗?”  知著沉默半晌,“像。”    吃饱了,童雪要回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  “欸?”  徐程域洗好手走过来,“本王自己的府邸,不能走吗?”  “能。”您想滚都可以。    男人心见微不懂,但男人的眼神他懂了,王爷出门前看他的那一眼是让他不要跟。不跟就不跟,还省得挨骂。    今夜无风,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主道上挂着照明的灯笼,路上的雪也被打扫干净了,只在不影响走动的地方留了些当作景观。域王府也种了梅花,一路走过,暗香浮动。  童雪吃得饱,手脚都是暖的心情也是好的,哈了一口气,眼前立刻就有一小团白雾。  徐程域“呵”了一声。  童雪听他“呵”过很多次,有嘲讽的、愤怒的、无所谓的,但是这次的,她觉得是温暖的。  也许是这月色太美,也许是……身边的人太美,徐程域的脑子无端就浮现出“美好”这两个字,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徐程域吓了一大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唧唧的了。不过,他看了眼身边的人,这样的夜晚,这样有她在身边的夜晚,确实当得起“美好”这个评价。  “怎么了?”  徐程域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也从不期待别人的理解,他的情绪他向来自产自销,但这一刻,或许是黑夜放大了他的倾诉欲,又或许是他想充实这宁静,他突然想对童雪说点什么。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争太子之位,冲锋陷阵我可以,但若是要治国理政,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不对,我连想都不想想。我愿意尽我所能为父皇为大哥镇守疆土,可是,大哥,他不信我。说实话,我挺不明白的,为什么一个能舍弃性命来救我的人,突然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钉呢?也不对,也不是全不明白,我大概也懂一点,人之常情嘛,哦不,应该是帝王之常情。这样一看,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怪他的。”  童雪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倒是无异,轻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争。”  童雪想到了徐程慕“从不半途而废”的人生信条,抿唇,又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不得不争呢?”  “那就争啊。”  “啊?”转变来得太快,童雪有点懵。  徐程域鄙视的眼神看过来,“啊什么啊,都不得不了,当然得争了。”  童雪“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她知道他没当真,他到现在还是愿意相信徐程慕,还是觉得不会出现“不得不”的局面。这个时候,童雪不得不承认,裴先说的对,他还太天真,而她竟然舍不得打破这份天真。    听雨轩到了。  童雪在他面前站定,“那个,我进去了。”  “嗯,早点休息。”  童雪点头,刚打算转身,又突然听到一句,“等等。”紧接着一只手就怼在了她面前,吓得她连不自觉地向后退,但是徐程域的另一只手却及时的牢牢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动不了。  “别动。”  “做、做什么?”  “别动。”徐程域也是出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做了就做了吧。当初在汾城看到大病初愈的童雪时,他就很好奇她的脸到底有没有他的巴掌大,这种想法就像一只调皮的手时不时在他心里挠一下,让他心痒痒。平时这种想法尚能克制,可是今天一天他都在想,如果她今天答应了太子,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验证了吧。刚刚看着童雪站在自己面前,那么乖那么好看,他脑子一热,就伸出手了。  验证了,她的脸只有他的半只手掌大。  收回手,徐程域的眼神越过她的头顶,“咳,那什么,你赶紧进去吧,我走了。”说完,也不等童雪反应,迅速就走了。  童雪虽然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但是除了最初的惊讶外倒也没什么反感,尤其是最后看到某王爷同手同脚的走法后,突然就笑了出来,原来紧张尴尬的不只她。    十一月十四是个阴天,太阳一天都没有出来。  傍晚,宫里传出消息,郑妃过世了。郑妃就是徐程挚的母妃。  大赵礼制,有子的宫妃去世后可在儿子的封地治丧,徐程挚没有就藩,所以丧礼在挚王府举行。  第二天,童雪和裴先周玄他们去挚王府吊唁,徐程域昨晚就去了。  童雪坐在马车上一路沉默,这些年在外,她参加的婚礼不少,但还未参加过丧礼。娘亲去世,是她亲历的第一场丧礼。那个时候,她五岁还没到,虽然不是很懂死亡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但是已经能够从周围人的神色中明白些什么了,而且即使年纪小但心中的那种痛苦她还是切实感受到了。她知道,娘亲,怎么都叫都不醒了,再也不会醒了。  后来她跟哥哥跪在灵堂里,磕头、烧纸、再磕头、再烧纸……她没有哭,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棺木,她还在奢望,她想娘亲会不会因为舍不得她突然就醒了,就像之前她惹娘亲生气,娘亲假装不理她,但是每次很快又会对她露出笑颜。可是这一次,娘亲是真的不理她了,即使她不睡觉不闭眼也没有等到娘亲再次醒来。棺木抬走的那一天,她哭得撕心裂肺,她抱着那些人的腿求他们不要把娘亲抬走。走了,就再也没有可以期待的了。  再后来年纪大了点,她常常想,丧礼的意义究竟什么?让死者荣耀?人都没了,荣耀要来又有何用?让生者安慰?那种对最后永别的无能为力无可挽回,又何谈安慰?她不清楚,不过期望彻底落空后那一刻的绝望,她倒是印象深刻。  兴许走神久了,童雪下马车时没注意,差点摔倒。  斜前方伸来的一只手扶住了她,“还没到呢,现在跪还早了点。”  童雪看过去,是薛礼。明国的常安王,在大赵的质子。  她低头行礼,“谢王爷出手相助。”  薛礼挑眉笑道:“童雪是吧,不必谢,应该的。”说完就率先转身进了挚王府。  童雪看着薛礼的背影,心跳有些加速,上次宫宴他朝她隔空敬酒,她假装没看见,这次又是这个表情,他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丫头,发什么愣呢?”前头裴先走到一半,回头看童雪还愣在原地。  “啊?哦。”童雪敛敛神,跟上。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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