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长秀这一夜睡的就有些不踏实,三年前石国公府的那一难他已经十一岁,自然记得清楚,那段时日家里愁云惨淡,最后,祖父松了口,“就去求亲吧,求一个朱氏女回来,先把落哥儿救出来再说。”  大伯父问,“为谁求娶?”  祖父的目光从上到下一直看过来,石家子嗣繁盛,并不缺男丁,可二位兄长已经娶亲生子,适龄的人。。。?  祖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四哥头上。  四哥什么话都没说,那时候大伯母已经有意为他求娶孔家嫡长女,祖父闭了闭眼,道,“罢了罢了,就为国公府求一个长媳吧。”  四哥家中行四,可却是长房嫡长子。  朱家适婚的女子却只有三房的嫡次女。  这场婚配,没有人满意。     四嫂自入府以来,就没有得到过长辈的喜爱,大伯母自不必说,不仅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眼不见为净,甚至家宴的时候,她也很少出来,四哥也很少歇在后院。  她入府不过半年,大伯母就为四哥纳了一房良妾,四嫂愈加的沉默寡言,整日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再然后,就彻底离开了这里。  肖国公府罪有应得,可是。。。石长秀翻身而起,那日蒋青云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外界诸多流言蜚语,罪不及出嫁女,四嫂被休,四哥如今为新帝宠臣,别人虽然不曾明言,可心里难免会觉得石家薄情。     石长秀这次是送石可上山陪母亲的,第二日便下了山,马车拐进平乐大街,突然停了下来,贴身小厮春竹掀帘子进来,“少爷,是端丽夫人的马车。”  端丽夫人是先凉王妃,已故明惠皇后的生母,也是如今皇长子的外祖母。  石长秀忙让马车靠边,自己下车上前问候。  侍女掀开车帘一角,端丽夫人的脸露了出来,她如今四十开外,但长久吃斋念佛,又心胸豁达,显得非常年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上下夸赞了石长秀一番,又问了问二夫人可好,石长秀一一作答,举止斯文有礼,端丽夫人暗暗点了点头,道,“你如今还在书院念书?杨先生身体还好?”  “是,谢夫人挂念,老师他老人家身体康健。”  端丽夫人道,“我今日来的不巧,不想你母亲去了庙里,倒是错过了,改日等她回来,请她到我那坐坐。”  “小侄代母亲谢夫人相邀,等她回来,再去看夫人。”  端丽夫人点点头,侍女放了帘子,石长秀避在一边,等马车离开。     进了后院,春竹嬉笑一声。  “笑什么?”石长秀莫名其妙。  春竹嘿嘿道,“奴才猜啊,府中不久就有喜事了。”看石长秀还是不明白,便道,“大夫人邀端丽夫人过府,十有八九是商量侯爷的婚事,当然是喜事。”  “住嘴!”话没说完,即被石长秀呵斥住,他一向温和,难得这般疾言厉色,只唬的春竹一愣。  “四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谁给你的胆子在这瞎说!?”  春竹忙跪了下来,“六爷息怒,奴才一时忘本,嘴巴没把住,还请六爷饶了奴才这一遭。”  石长秀满心烦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起来,被人看到还以为怎么了呢。”  春竹忙爬起来,低垂着脑袋,焉了吧唧,再不敢多说话。  石长秀看了又觉得不忍,“不是我今日想罚你,府里人多嘴杂,四哥的婚事还未过明路,你这般吵吵,让大伯母听见了,一顿板子少不了的。”  春竹脸色一白,大概也想到了大夫人的威名,低声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再不乱说了。”     石长秀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问,“四哥回来了吗?”  “今日出门的时候,侯爷并未要车,应当在家。”  “我去见见四哥,你别跟着了。”  打发走了春竹,石长秀独身一人往青竹苑去。  青竹苑是锦衣侯石长霂的住所,院中不但靠着水榭,绿木茵茵,还有一块专门的练武场。  石长秀到的时候,三问正侯在外书房门口无聊的拍尘土,看到他,小跑过来行礼。  “六少爷好。”  石长秀问,“四哥呢?”  “在书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三问敲门禀告,“侯爷,六少爷来了。”  一会门从内打开,四答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笑道,“侯爷请六爷进去呢。”  一面说,一面开了一扇门,待石长秀进去,便关了门,和三问一人守着一边。     石长霂的书房很大,内外两层,石长秀一路从外室走到内室,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轻轻的脚步声,空气里有淡淡的墨香,书案上摆着做了一半的画,石长秀的目光一路从书案移到书架,然后移到旁边的软榻上。  “四哥。”  石长霂抬眼看过来,他有一双黝黑璀璨的双眸,鼻梁挺拔,面容白皙俊秀,五官精致的如最上等的瓷器。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带了些黯哑,说完这句,捂着嘴咳了几声。  “你病了?!”石长秀一惊,忙上前端了茶递过去,这才发现石长霂的脸色有些潮红,呼吸粗重,膝头搭着毛毯,“四哥病了,怎么没听人说?宣太医了吗?”  石长霂接了茶喝了几口,微微坐直了身体,才道,“只是有些风寒,已经吃了药,没事。”  “那怎么行,还是请太医好好来看看吧?”石长秀不放心。  “不用。”石长霂淡淡道,“只是一点小风寒,明日便好,请太医又要闹得府里不安生。”  他举止优雅,声音舒缓,一举一动流畅自然,玄色的衣袖上绣了兰草的花纹,轻轻一动,仿佛就有一股富贵。  芝兰玉树的少年公子,看起来如瓷器一样脆弱,石长秀却并不敢深劝,在他对面小心坐下。  “有什么事吗?”他问。  石长秀一怔,迟疑,似乎并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道,“四哥。。。有辽东的消息吗?”  石长霂一怔,随后深深看了眼对面的弟弟,轻摇头,“不曾有。”  “哦。”顿了一下,又另起了话头,“今日在府门口碰到了端丽夫人,四哥知道吗?”  石长霂眼中疑色一过,口中道,“端丽夫人和母亲交好,大约只是来寻常做客。”  石长秀讷讷点头,“是。。。是弟弟莽撞了。”最后起身告辞,“那弟弟就不打扰四哥休息,先走了。”  石长霂点头,目送他离开,眼中一抹疑惑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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