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人怀里紧紧抱着灵宝,一脸不知所措,他对面站了一个和他同岁的小女孩,端的是面红齿白,小小年纪容颜出色,实在不可多见。她发髻上嵌了一串珍珠铃铛,身子轻轻一动,就有一阵悦耳的声响,为这女娃又添了一些俏皮。  小女孩满脸怒气,指头指着陶斯人,声音嘶哑,“你是哪家的人,报上名来。”  陶斯人显得更加不安,小小退后了一步。  “敢跑?!”小女孩气势如虹,上来就要抓他的手。  朱清染几步上去,轻轻截住了她的手腕。  “你----!”  那小女孩大概想不到会被人扯住,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朱清染微微一笑,她气质干净,明目清朗,让人很难生出恶意,小女孩也是一怔,倒是没计较她的无礼。  “斯哥儿,过来。”朱清染松开女孩子的手,轻轻唤了一声。陶斯人抱着灵宝赶忙跑到她身边,朱清染牵住了他的手,然后才转身对着小女孩温声道,“不知道幼弟什么地方得罪了小贵人,惹得小贵人这般火气。”  小女孩哼了一声,不屑道,“他的狗冲撞了我,害的我差点跌倒,我自然要找他算账!”  “不是这样的。”陶斯人忙摇了摇朱清染的手臂争辩,“是她过来要抱灵宝,灵宝不让她抱,她就去扯灵宝的耳朵,这才惹得灵宝叫了一声,吓到了她。”  灵宝这日不太舒服,陶斯人怎么都不肯放它在家,便将它带来了。他护宝珠一样的宠物被人觊觎,陶斯人自然不愿。     “你!”陶斯人先前讷讷木木的,对着她半天都没敢说出一句话,看着就是个胆小的,没想到口齿倒是清楚,小女孩子一时就有些愤愤,“你的狗是个什么金尊玉贵的玩意,当我稀罕不成,我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抱它。”说完之后又哼了一声,“这么脏兮兮的一只狗,也只有你这个脏兮兮的人才会抱。”  “灵宝才不脏呢!”陶斯人难得红了脸,语气加重。  他们两个在这边三言两语争论了起来,朱清染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     这小女孩一看就出生不凡,又这样娇蛮任性,只怕要闹出事情来。  刚想着怎么打发了她才好,就听到一句,“寿儿----”,不远处走来几个妇人。  那小女孩听到喊声,立刻眼前一亮,“你等着,我娘寻我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一边说一边就朝那几个妇人跑去。  陶斯人显然没想到会如此,立刻有些不安的扯扯朱清染的衣袖,“阿姐。。。。”  “没事---”朱清染朝他安慰一笑。  事情到了眼前,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等着了。  两个人话说完,那几个妇人也到了跟前。  当中一人穿着紫衣姜裙,年纪二十出头,面目白皙,眼角微微上挑,带了些倨傲。身边跟着的几个妈妈,也皆是一面肃穆。  先前那小女孩已经告过了状,此刻正一脸洋洋得意的看着陶斯人,斯哥儿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那紫衣夫人倒是没立刻发难,先是将他们两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才扯着一点淡笑缓缓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朱家妹妹,实在是巧。”  朱清染心下微微怔,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她大病初醒,许多人事记得都不牢靠,一时并未想起对方是谁。  “怎么?不久前才去府中探望过妹妹,妹妹难道已经不认人了?”  她这么一说,朱清染就想了起来,不禁懊恼自己大意,一边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宁夫人有礼,多日不见,夫人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宁夫人宁彩和闻言笑意加深,眼角微微一挑,将她从头打量了一遍。  “我不久前才从祖籍回京,舟车劳动哪有什么好气色,倒是妹妹,大起大落,人生几回,气色却尤胜从前。”  宁彩和态度生疏,实在和当日不同,朱清染不敢贸然接话。只是心里免不得思量了一番,暗暗计较。     说起来,宁彩和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她刚来到此地的时候,宁彩和来看过她。那时候她身体刚刚能下床,对于周遭的事情还没摸透,整个人绷着一根线,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宁彩和来看她,她不敢贸然答话,只低着头不语,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仔细。  宁彩和坐在她的床头,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话里隐隐有为她不平的意思,可惜那时候她完全搞不懂情况,只好装作诺诺的样子,宁彩和大概早就明白了她的个性,倒是没有怀疑,只是有些无奈,最后留下一些补品就走了。  再之后,就是现在。     说起来,宁彩和应是难得对朱家表示了善意的人,可是缘何如今这般冷淡,朱清染想不透。她不是纠缠旧事的人,虽然想不明白,却也不伤心,只客气的回了,“清染毕竟死里逃生,自然想要好好活着,免不得就要活得自在一些,一些前程旧事,太过糟心,不想时时记在心上,倒没想到,图惹了夫人非议。”     朱清染话音刚落,宁彩和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一个妇人就呵斥了一句,“放肆,竟然对夫人无礼。”  “无事-----”宁彩和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扫了朱清染一眼,并不接话,她的目光转而看向她身后的陶斯人,然后低头对身边的孩子道,“寿儿,给这位小公子赔罪。”  那叫“寿儿”的孩子闻言撇了撇嘴,一脸不甘愿,“娘亲,是他们无礼在先。”  “陶家礼仪之家,怎可能出无礼之人,寿儿,你当娘亲好糊弄不成。”宁彩和的语气并不激烈,却也不凡宠爱之情。  朱清染不知道他们娘俩在打什么哑谜,立在一边并不接话。  寿儿听罢,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小声嘀咕一句,“失礼了。”  朱清染还未说话,陶斯人就先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有不对。”  宁彩和见此倒是露出了些真心笑意,对着朱清染,却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陶小公子死里逃生,倒是未曾改了内敛温和的脾性。”  听她意思,倒是曾经见过陶斯人,朱清染不好接话,“宁夫人赞誉了,倒是小公子,不愧出生将门,有父乃风。”     她话音刚落,陶斯人就“咦”了一声,寿儿神情也是一恼,碍着宁彩和的颜面,到底没敢出言无状。  朱清染也是没想到,宁彩和这样的名门贵女,教养出来的孩子竟然是这样一副骄纵任性的模样,更想不到的是,竟然会着女装。  “寿儿自幼身体不好,所以才充当女儿家娇养,至于是否有父乃风,“寒门出贵子,莫欺少年穷”,自然也是不好说。”  她们二人寸步不让,看起来不像是有旧,倒像是有仇。暗流汹涌,连陶斯人和寿儿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难得一致的没开口。  朱清染正在默然,宁彩和已经转了话头,对着陶斯人道,“小公子的狗颇为可爱,可取了名字?”  陶斯人看了朱清染一眼,见她没反对,才摸了摸灵宝的头,小声说,“它叫灵宝。”  宁彩和闻言一愣,寿儿拽了拽她的手,恼怒的唤了一声,“娘亲!”  朱清染见此疑惑,宁彩和已经恢复了神色,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怪不得寿儿要恼,寿儿乳名童寿,至于学名,外祖替他取名“含章”。”     她话落,连陶斯人都是一愣。  魏曹丕 《典论·剑铭》曰:刀三: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  薛含章出生不凡,自小受宠,冷不丁得知自己竟然和一只狗齐名,自然要恼。  只是在朱清染看来,事无不巧,他们原也不是成心要给薛家难堪,何苦为了这无心之失咄咄逼人。  宁彩和一副强势的模样实在让她不喜。  于是她微微一笑,并不见歉意,“宁夫人见谅,事有先后轻重缓急,期盼夫人莫跟一只狗计较。”  宁彩和听罢,脸色一变,飞扬的眼角勾勒了微妙的弧度,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如此,甚好。”  朱清染低垂了眉眼,“夫人若是无事,清染就先走一步。”  她说完也不等宁彩和同意,便行了一礼,牵了陶斯人的手离开。     宁彩和目送他们离开,并没有阻拦,等人走远了,她身边的妇人小声道,“如今朱氏何等身份,怎么敢这么跟夫人说话,夫人未免太好性了一些。”  “我也觉得奇怪----”宁彩和一边牵了童寿的手,一边转身离开,漫不经心的道,“先头踩在云端,尚且没有胆量争一争,如今都跌落尘埃了,反而挺直了腰杆,家逢大变就变了性情。。。倒也奇哉。”  她淡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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