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初冬时节，奥斯维辛大陆四处飞霜。然而在四季如春的西部平原之上，绵绵秋意还久久地停留在圣城古兰德，好像是真神对自己最忠诚信徒的奖赏。　　“教皇冕下，人到了。”　　身着金边白袍的老人放下手中的信：“请进来吧。”　　　　庄严肃穆的大教堂吱吱呀呀地敞开了黑色正门，黑发少年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向老人鞠了鞠以示尊敬。　　“教皇冕下，”少年抬起头，漏出一双翡翠般的眼睛，“您还记得我吗？”　　教皇仔细端详着这张脸，眼睛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当然，当然，我的孩子。十二年前，我还是杰尔曼帝国主教时，就给刚出生的你献上了真神的祝福。”他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神让我们在此时此刻重逢。”　　“谁又能想到呢，”莱昂也被勾起了对往事的感伤，“十二年前，您献上祝福的是帝国唯一的公主。十二年后，站在你面前的，却变成了举国秘密通缉的逃犯。”　　　　“你的母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老人浑浊的视线投向远方，“很坚强，也很聪明。她瞒过了所有人，”他笑着指了指自己，“要骗过我这双眼睛，可不容易。”　　莱昂沉下了脸色：“但她却把信任托付给了一个背叛者。”　　“你不懂，她那样的处境，没有帮手，怎么能把你的真实性别隐瞒至今？”教皇劝慰道，“杰尔曼到处都是她的敌人，从自己国家带来的侍女当然最可靠。”　　“是啊，多么忠心，多么可靠，连她的皇后位置，过不了多久都要接手了。”　　“人心。”教皇摇了摇头。　　　　“说说正事吧，”老人身上的悲哀气氛随着这句话一扫而空，露出了属于教皇的威严与敏锐，“现在知道你行踪和身体状况的都有谁？”　　莱昂神色一正：“拉杰尔公爵派人护送我来的这里，国内现在知道我在这的人，应该只有他。”　　“拉杰尔公爵？”教皇若有所思，“这倒是令人意外，他一直都是支持你父亲主张的中立派，从未和我们有过联系。”　　“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名单上有他。”　　“是吗……只有他？王都的其他人呢？”　　“连骑士长都叛变了，”莱昂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我还能相信谁呢？”　　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和凯瑟琳皇后有血缘关系，算是她的表弟，也是母子俩艰难时期最大的依靠。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把刚刚丧母的自己交给了皇帝。　　　　“何至于此，”教皇注视着他，注视着那个因背叛伤痕累累的年轻灵魂，“你能从押送去西边的队伍里成功脱身，应该也有人暗中帮你。你脱身之后，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现在的杰尔曼主教？”　　“我知道有帮手，但不知道是谁，所以谁都不敢信。王都教堂被重点监控了，根本无法靠近。连拉杰尔公爵，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求助。”　　莱昂轻描淡写地敷衍过了后一个问题。　　他不愿意两手空空地受教廷钳制。这是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的。　　　　教皇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这件事我已经听闻了，倒是阴差阳错。那小姑娘很有胆魄。”　　“……你说什么？”莱昂皱眉。莉莉丝的存在不应该为外人知晓的。　　教皇惊讶：“你也不清楚？”他把信递过去，笑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瞒着你的。公爵也是好运气，随便一测，就能找到这样好的一个挡箭牌。现在你的行踪和公爵做的事都还没暴露，全是这个小姑娘的功劳。”　　莱昂匆匆扫过信件。杰尔曼主教的来信详细描述了莉莉丝拉杰尔进入王城后的举动和各方反应，总的来说，王都贵族——包括主教自己——已经相信她的身份，对公爵按兵不动。　　“不可能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信中关于那女孩神术天赋之高的描述，“她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　　教皇顿了顿，“可能祖上是没落的贵族吧。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莱昂内心复杂。倒也谈不上愧疚，不过自己当初亲口承诺过的事，没能实现总是让人遗憾的。　　而且拉杰尔公爵明显在刻意隐瞒自己，让他心里有些膈应。　　　　“不管怎么样，你的行踪现在还是安全的。至于真实性别，现在还不到公开的时候，要是被人泄露出去，倒是个问题。”　　“除了您，现在也只有那个女人知道，”莱昂嗤笑，“她五年前生了个女儿，直到现在还在攒着劲等受封后生个男孩呢。她巴不得我永远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怎么会主动公布这件事？”　　教皇暂时放心了：“既然她能隐忍十二年，为了自己的儿子，相必也不会轻举妄动。”他看向莱昂，“殿下可以安心留在教廷，跟着我学习神术。等时机到了，再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莱昂犹豫：“莱西亚……”　　“殿下，”教皇语气强硬地打断了他，“莱西亚帝国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您现在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去那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莱昂愣住。　　是啊，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人手上的傀儡。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