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妹妹,您还是早些喝了药,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些。”女子雍容华贵,一头青丝明丽梳的一丝不苟,如玉的面庞上隐隐的有一股笑意,知道那股笑意的阴冷,但只是从外表看来,女子只有端庄和大气。这是西凉皇后萧氏,萧氏本为皇族,西凉的皇帝即姓萧,萧家拥有了西凉皇族最优越的基因,继承了他们倾世的相貌,从萧后的容貌便可看出。萧后本是萧太后的姑甥女,萧后穿着一身鎏金边的蚕丝外敞,织金交领百褶裙,一身奢华凝丽的装扮却丝毫不能遮挡她本身让人不能侧目的光华,尤其是那张脸,更有着绝世的光彩。 床上的女子散着一头青丝,无力的偏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虽不施脂粉,但更是我见犹怜,珠玉般的晶莹的皮肤仿佛吹弹即破,清水般的眸子,扇子般卷翘的睫毛此时正微微垂着,似乎有些难忍的痛处,这样浅浅皱起的眉头更是美的人都心碎,恨不得替她疼,把她揉进身体里。玉色的锦被薄薄的盖着,露着素色的外衫,颈间霜雪般的肌肤更衬得人心疼。这女子便是大宛第一美女池玉灵,更是西凉皇帝的池妃,当年大宛与西凉一战失败,无奈送来万千美女和金银玉帛求和,这第一位美女便是池玉灵,虽说萧皇帝后宫美女如云,但是这池妃也不知施了什么法子,竟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日日寻欢,池氏进宫便恩宠不断,容貌更是年年不改,就连大宛与西凉反目撤回年年的岁贡,西凉竟也并未大肆兴兵交战,不过几日,池妃便又与皇帝滚做一处。 床边一位侍女端着一碗药汤,药香四溢,屋内人人却各自心怀鬼胎,暗自思量。眼下池妃送给皇帝的一位美女不知脑子中了什么邪竟鬼使神差的熬了一碗毒汤给自己送来,虽不明白什么曲折,但是池玉灵极是清楚跟眼前这个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一旦自己喝下这药,即便自己有人帮助,但是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未可知,也让自己与亲手送给皇帝如今恩宠不断地美女罗氏心生嫌隙,一石二鸟。但是若是自己不喝这药,这萧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也会假意不小心查出这药有毒,更是大肆彻查,还是要查出罗氏,然后趁自己身子赢弱将自己在宫中多年的苦心经营连根拔起,不可不谓狠毒。 池玉灵斜倚床前,纤长的玉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笑一笑,她知道这一劫自己是躲不掉的,萧后今日有备而来,这碗药汤也是是喝也得喝,不喝也会有人替你喝,甚至后果更为惨烈。就这样认输?池氏有些不甘心,池家满门,甚至是自己的良人,这辈子,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就要被这个眼前这个女子逼到了绝路,自己眼前的荣华,不是轻易得来的,它是靠着自己的身体,哪一日自己欢愉过?池玉灵只想着挺过这一切,终会获得池家的安宁,自己死不足惜,但是池家不可以,为了池家自己也要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池玉灵有些释然了,笑的很美,那一瞬的笑看呆了屋里的所有人,仿佛一朵昙花,惊艳了一生。池玉灵不想让别人服侍,她想自己来,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光华,她的智慧,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不得不服的,如今败在她手下,池玉灵多少还是有些认命的。论美貌,萧氏与她不分伯仲,甚至还要比她更胜几分,但是自己却比她更会承宠,这些年若不是自己日日服下那断子绝孙的药,想来也不会在她的手下走上几招。轮手段,萧氏步步为营,自己也是心机算尽,到头来终棋差一招。论家室,萧氏出身皇族,皇帝近亲,而自己在大宛做不过是个忠臣之女,如今已被满门屠尽。想到这里,玉灵也释然了,从侍女手中接下碗 “池娘娘又藏了什么好东西,不给青莲吃。”这时突然从门外挤进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容貌仿若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但更灵气万分,小姑娘穿着青色的衫子和襦裙,清新可爱。正是一年前,池氏与皇帝同游宫外捡到的小姑娘,因为容貌甚像池氏,池玉灵称极是喜欢,养在身边做养女,与自己的儿子萧影做个玩伴。皇帝随即应允,赐封号承恩,意为池氏能永承圣恩。 “青莲见过皇后娘娘。”小姑娘施了一礼,乖巧的走到池妃身边,像个小大人一般摸着池妃的头,嘴里还喃喃道,“池娘娘不是说已经好了么,干嘛还躺着不陪青莲出去玩呢,准是又想赖掉了,还藏了好东西不让青莲吃,我偏要吃。”说罢,抢过池妃手中的药就要喝。这一举动吓慌了身边的侍女,忙叫道,“公主不能喝,这是给池妃娘娘的药。”说着,就去抢。只要药一撒地上,就会被看出有问题,玉灵的心更紧了。 青莲仗着小孩子的优势,灵巧的一把躲过去,反而躲着喝着,侍女们尚未抓到她,一碗药倒是喝完了,青莲用袖子擦了擦嘴,临了还笑嘻嘻的把碗还了回去,“这么好喝,池娘娘还有没有啊。”池妃身边的嬷嬷也不是傻子,赶紧道,“快别闹了,这是你罗娘娘给你池娘娘熬的药,都让你这捣蛋鬼给喝了,瞧弄的身上都脏了,还不随我去洗洗。”说着,拉着青莲就要向外走。 “站住。”萧后冷冷的一声,吓得屋内的人都屏住一口气,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池玉灵更担心,下一刻青莲就会口吐鲜血瘫倒地上,可是青莲却还是一副丝毫没有犯错的样子,笑眯眯的转过身,走到萧后身边,“皇后娘娘您叫青莲做什么呢。” 萧后的脸色缓了缓,换做一副温和的面孔,“没什么,”又伸出手去为青莲整了整衣服,“莲儿怎么还是这么淘气,脸都弄花了。”说着,萧后身边的侍女也轻轻地替青莲理了理头发。 “皇后娘娘,您真疼青莲,那青莲去换衣服咯。”青莲笑眯眯的看着萧后,仿佛一点事情也没有,“还有池娘娘,您说了要陪青莲去玩呢。”说罢转身听话的又像两位拜了一拜。 “去吧。”萧后又换回最初的神态,端坐着,然后吩咐重新煮了一碗药。 2 “青莲怎样了。”一位素衣女子面色紧张的迈进内阁,内阁的床上正躺着一具小小的身体,脸色苍白如纸,如蝉翼的睫毛静静的伏着。池妃上前一把握住小孩子的手,冰凉如水,池妃的心也在那一刻凉了。 “娘娘,公主是撑着才走到内阁的,奴婢刚关了门掩了窗,公主就喷血不止,立时就不省人事了,娘娘,公主这是在救您啊。”察嬷嬷此时涕泪并流,她怎不知青莲是忍着何种痛苦才穿过满是宫人的庭院来到内阁的,小小年纪,就要忍受如此如此痛苦,她是看着池玉灵长大的,如今又去照看青莲,她如何不知这个跟池妃娘娘长着相似面孔的女孩正是池家几近最后的血脉,被池妃费劲艰辛弄进宫中养在身边的。 池玉灵更是心痛不已,伏在青莲小小的身躯上,泪流满面,这个孩子,从送到自己身边,便像个历尽人世的大人,乖巧的让人心疼。她直至五岁才被找到,送回宫中时不知受了多少苦,身子也瘦弱的不成样子,虽然在宫中养了一年,仍是瘦小不堪,虽然已经六岁,看起来左不过五岁的孩子样。她是池家血脉,如今却要这样,她如何不恨。 “请了竹先生没有。”池玉灵咬牙道,两道柳眉早已恨得倒竖,美丽的脸上满是阴狠。 “老身早着可靠地人去请了。”察嬷嬷泣道,“只是公主还这么小,不知能不能撑到竹先生进宫?眼下,竹先生正和六皇子在宫外呢。”一想到平日里乖巧听话还在自己手下蹦蹦跳跳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察嬷嬷别提心里多难受了,疼青莲的心只会比玉灵多而不会少。 “萧氏,我定要你血债血偿!”玉灵伏在床边心道,玉灵从未像今日被人逼的惨败,想起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罗氏那个狐狸精,不能留了,她知道我们那么多事,也该除了,我之所以今日愿意留她一条狗命,也是不想自己的人落到萧氏那毒妇手里。” 暗夜沉沉。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池妃在西厢阁内室见到了竹臣。 “鄙人不才,公主饮下毒鸩太久,已入五脏六腑,纵使竹臣拼尽一身能力,也无力回天。”竹臣低头回道,烛影摇摇,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男子秀丽的脸庞,挺直的鼻梁。 玉灵想到那泡在药水中的小小身躯,苍白的脸庞,刚才还在向自己讨要东西活生生的生命,这会子已经冰冷得躺在巨大的药棺中没了动静,心里的痛楚难解,不禁烦躁道,“你们天机门,不是自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窥天机占地利吗,如何今日连一个小小孩子都救不了。”这话说的有些狠了,平日里竹臣为玉灵炮制各样美肤缩阴,甚至有欢愉之药,为玉灵在宫中站稳脚跟出了大力,眼下更是玉灵独子萧影的老师,教其谋划之术。今日玉灵也是气急了才出口说出,嬷嬷听了也是紧张的提了一提心,生怕这位大人因为自家主子的这句话生气。竹臣为玉灵谋划,从未讨要过什么恩惠,反而尽心尽力,这更让玉灵身边的察嬷嬷觉得紧张了。 但是男子仿佛并未生气,听到这话只是呆呆的立了很久,又沉默了很久,才道,“师尊曾穷极一生配制一味蛊药,唤作双心蛊,是借命救命的蛊药,只是天下只有一副,师尊亦是珍贵异常,从不肯轻易示人,如果公主需要,我愿尽力为公主求来。” “借命救命?从何说起。”玉灵皱眉道。 “借命就是借中了子蛊的人命,救中了母蛊人的性命,此蛊无药可解,中子蛊的人一辈子都与母蛊人性命相连,母蛊死,则子蛊死,母蛊伤,子蛊伤,相当于两个人共用一命,但是子蛊却不能伤及母蛊。”竹臣一字一句的说,明灭的灯光照的他的表情很木然,仿佛再说一件很不相关的事,但是没有人比他清楚,想要向师尊要来双心子母蛊的代价是什么,他不想说,也不会说。 “听起来有点意思,那青莲这样,如果种下子蛊的人会怎样?”玉灵听罢竹臣讲的,心里酝酿出一个计划,嘴角微微抿起,更显得妖媚美丽。 “死。”房间瞬间安静了。 玉灵听到竹臣的回复,似乎觉得很满意,放松的斜倚着,懒懒的问道,“你能拿到这个蛊药吗?” “只要是我要,就能拿的来。”竹臣老实的答道,但是心里却有一丝苦涩,是啊,那个东西,只有自己有,只要她能开心,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师尊常年云游,居无定处,此时相寻,亦无定时,我不在的时候还望娘娘保重凤体。” 玉灵抿起嘴角,把心底那个计划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丝毫没注意竹臣的那一丝苦涩和说了什么,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快去快回。六皇子还需要你照顾。” 竹臣走后,交代了并做了一切事情的嘱托和安排,池妃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一个小姑娘面貌与青莲无二日日与池妃一起,亲密无间,罗氏也在不久被池妃着手处置了。那小姑娘正是竹臣寻来,照着青莲的容貌做了整治的,本就是年纪小的孩子,也并无人注意,那日之事仿佛真的只是一件淘气的小丫头贪吃而已,但只有很少人知道,在池妃内阁的底下还在药棺里泡着一个姑娘,似死未死,言生非生。 一年后,竹臣归来,如约的带来了双心子母蛊,只是一年的时间,泡在药棺里的青莲又长了一岁,却着实没有看出长了一岁的样子。一年的时光并不算太长,只是宫中的变故显得大多了,池妃重获圣宠,更有孕在身,晋为池贵妃。没有人知道,池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竹臣为了自己走后担心池妃地位不稳特意炼制丹药一枚,只要有了孩子,生不生都是其次,最后不生的原因能够赖在萧后身上才是最好。但是竹臣没有料到的是,显然皇帝对池妃的宠爱尤甚,根本谈不上地位不稳。那次罗氏送药事件的确是玉灵自己太大意了,没料到萧氏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不过这一次,玉灵轻松了许多,因为她知道,萧后从此日日掌控在自己手里了。想着,玉灵更是笑意绵绵。 “娘娘想要将子蛊种在谁身上?”竹臣询问道,棺里的小女孩紧闭双眼,一年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变化,仿佛还是一年前的样子,正是因为如此,青莲已经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因为宫中那个“青莲”已经七岁了,而这个青莲本就瘦小,又耽搁了一年的时光,还停留在五岁的相貌。 玉灵看着青莲紧闭的眸子,嘴角微微抿起,凤眼也眯了起来,看着似笑非笑,这些年宫中与皇帝的相处,让自己魅惑之力尤胜,这样的表情她自己并无感觉,对外人来说却极是勾人,竹臣只是看了一眼,心里便荡漾起一层涟漪,再难平静,一年不见的这个女子还是这般,风华如旧。 “我要把子蛊种在箫兮身上。”玉灵淡淡说道,却让每个人为之一振,萧兮,萧后之子,本朝皇帝与皇后同姓,史上罕有,又是近亲,萧兮便是二人独子,如今的九皇子。皇帝正值盛年,皇子幼小,太子之位悬空,但是作为皇后独子,又是皇帝幼子,不出意外将来的西凉帝位就是萧兮,把子蛊种在萧兮身上,就是在把一个普通小丫头的命用未来西凉皇帝的命来换,池玉灵这一招着实够狠,简直是断了萧后的后路,谁都知道萧兮是萧后独子,百般疼爱,虽然只有八岁,长的极是俊美伶俐,也颇得圣心。竹臣虽然从来不对池玉灵的所作所为有所评价,只是任凭她吩咐,但是这样的要求还是让自己吃了一惊。 终归,她还是那样的锱铢必较,一点点的羞辱和失败也不能容忍,竹臣在心中暗暗想到。 3 十年后。 山野密林,两人行色匆匆,前面是一位女子白衣飘飘,轻纱蒙面,飘渺欲仙,青丝披肩,宛若流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只看身形玲珑秀致,左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极是矫健出尘。一位身着黑衣的成年蒙面男子,身形俊朗,白玉束着头发,骑着一匹枣骝马紧随其后,态度恭谨。这里本是北番和大宛的交战区,常年的战乱让这里更是鸟兽决绝,草木荒凉,遍地尸骨。便是这样的地方安静的走着两位行人,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主子,前面有人。”男子突然出声,少女缓缓抬头远看,在不远处的灌木里歪躺着一个宛军的士兵,身上血迹斑斑,衣服也穿的歪七扭八,士兵的脸上满是血迹,已经辨认不出长相,只是从线条看,是个秀气有些柔弱的年轻人。 “言初,去看看,还活着吗。”少女的声音宛如泉水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是,主子。”男子翻身下马,走到伤兵身边探了探鼻息,转头道,“回主子,还活着。” “背上马,带走。”少女冷冷的道,话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突然,稀疏而且静谧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的声音和听不懂的番邦的大声吼叫的声音,显然声音越来越近。女子催马前进,全然不受影响。黑衣男子默默地扛起伤兵放到马上,马儿听话的往前走,自己则提剑隐入身后的树林里。不多时,黑衣男子回来,身后杂乱的马蹄声和吼叫声再也不见,男子只是默默的牵着马跟在女子身后。 又行了许久,方到了一处安全的境地,不远处就是宛军兵马驻扎之地,女子才下令把伤兵移下,扶至树下靠着,拿出随身带的伤药给伤兵上药。伤兵此时悠悠转醒,但见眼前一位蒙面女子正为自己胸前的伤口上药,明白自己捡回一条性命,用了用力,想要开口谢她。 “别动。”女子冷冷道,声音好似古井清泉,清冷寒凉。伤兵听话的没再动,虽然满脸血迹看不清长相,但是那颗明亮的眼睛宛若明月,盯着女子,嘴里喃喃的像是在说,“谢谢。”女子低头缠绕伤口,并未抬头看他,对于这个似有若无的感谢,也并未知晓。伤兵盯着女子,虽然她掩着面纱,但难掩其绝色风姿,一缕青丝自耳边垂下,伤兵垂眼看了看,那皓若凝霜的手腕上一朵淡淡的青莲若隐若现。 “言初,前面就是军营了,你送他过去,顺便找到易绍,把信交给他,我在云州姑姑交代的地方等你把事情办好。”女子道。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好。”黑衣男子低头毕恭毕敬的回复。 女子只是嗯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飞驰而去,白衣在岭上随风飘飘,仿佛云中仙子驰云而去,不由让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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