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1999年10月3日。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赵斐端着一碗西红柿盯着电视机眼睛都不眨，赵薇眼睛又圆又大，有点婴儿肥的林心如比瘦下来漂亮，不过最醒目的还是范冰冰：尖尖的巴掌脸，肌肤如玉，眉目含情，明明戏份衣服首饰都是配角待遇，却不比任何一个主角差，配十个大黑牛都有富裕。　　　　《还珠格格》！　　　　继今年第一年开始实施国庆长假以来，赵斐很快发现新大陆：影响整整一代人的《还珠格格》居然是去年才播放的！而且只有第一部，第二部还没有上映！　　　　再次见证历史嘛？　　　　手里织着毛衣的姥姥却对小燕子情有独钟。“看看小燕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才叫福相。那个金锁一看就是丫鬟命。”　　　　人家以后是范爷好不好？不过还珠三美没有混得差的就是了，苏有朋当了导演，只有周杰拍了部《少年包青天》留下个尔康手的表情包就凉凉了。“那要这么说，柳红最好看，再说，还有晴儿和含香呢。”　　　　不过那个演香妃的演员好像车祸去世了，当时还挺轰动的。　　　　“谁？”姥姥停下手中毛衣针奇怪的望过来，“什么晴儿，什么香？”　　　　糟糕，那好像是《还珠格格》续集里的情节吧。。发现自己穿帮了的赵斐好不容易找出个理由，“我看电视报了，说要拍还珠2呢，里面有晴儿和含香。”　　　　姥姥这才恍然大悟，继续津津有味看电视了，赵斐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横眉立目的皇阿玛颇有君王尊严，还带着几分喜感，赵斐却记得2017年从网络上看到他多名私生子事件，令人大败好感。　　　　“去，看书去，好好看你功课。”一集终了恪尽职守的姥姥立刻下了逐客令，板起面孔吓唬她，“你妈说了，你们刚考完试，留了一堆作业，这都过了几天了，作业还没写完呢。”　　　　问题作业堆起来比小山还高。　　　　赵斐觉得自己能猜到以杜老师为首的各科任课老师们的心路历程，他们大概觉得对于初三学生来说，一下子放七天长假简直是浪费生命，于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假期是给你们了，大家也不能闲着呀，干脆做做试卷练练手吧。　　　　还有一集重播呢，她舍不得走，使劲儿在姥姥毛背心上蹭来蹭去，姥姥只好投降，用粗糙的大手拍拍她脑袋，“去吧去吧，明天给你炖肉。”　　　　赵斐这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老太太信佛，身上总染着淡淡的佛香味儿。从冰箱又拿出个冰镇西红柿，到厨房切开撒勺白糖，这才回到姥姥的卧室。　　　　咬了一大口，西红柿汁水中带着2017年没有的甘美清甜，以前年纪小吃不出来，这次回来赵斐发现以前年代的蔬菜水果可真好吃，大概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经风雨见阳光，而不是后来被激素快速催熟、上架出售的。　　　　农民伯伯？　　　　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从小孩子的视角来思考问题了。难道是天天被当成初三学生的缘故？老师在课堂上谆谆教诲，家里老爸老妈督着学习，没有互联网信息闭塞，天天两点一线，这样下去真的退化成小孩子了。　　　　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　　　　十五套试卷，雨露均沾每科一天，今天轮到化学。老师说的相当直白，每套卷子两个小时，也就大半天时间，剩下时间自己检查一遍，还能休息休息，劳逸结合嘛--前提是把所有作业练习册和试卷都做完。　　　　门口传来爪子抓挠声，赵斐眉开眼笑跑过去开条门缝，跟着“皇上！万万不可”声音悄然溜进来的是只大白猫：流线型身体，小脑袋蓝眼睛，长长的尾巴。　　　　大白是老妈从同事家抱回来给姥姥解闷消遣的，聪明乖巧，几年下来在姥姥心里就是家中第三个孩子。用姥姥的话说，它听得懂她说话。上一个2000年12月姥姥突然去世，大白被老妈接回家里，陪伴她度过漫漫十年时光。　　　　“大白，大白，你认识我是谁吗？”　　　　大白“瞄”了一声，像是说，我知道，你是从2017年回来的小姐姐。　　　　姥姥端着可乐进来的时候，大白正趴在赵斐腿上呼噜呼噜，令她非常惊奇：“哎呦，什么时候投奔你姐姐来了。”　　　　大白只围着姥姥打转，其他人都是外人，时不时来舅舅家里串门的赵斐也不例外；直到姥姥去世，大白跟老妈回家后才和赵斐亲近起来，天天睡在她床脚。　　　　大白好像记得我耶。赵斐一边揪它胡子，一边继续奋战在化学方程式和质量守恒定律里：就算照着书抄，也得有翻书找答案的时间啊？　　　　好不容易写完卷子，还有练习册等在后面，大功告成已是月满西山，赵斐差点趴桌子睡着了：放假比上学还累。好在第二天真的吃到爱吃的菜：面筋塞肉、奶油菜花和狮子头。其实姥姥是地地道道北方人，做的菜也浓油赤酱口味很重，烧茄子还要放酱油，连带着赵斐和妈妈都习惯北方口味，又把老爸清淡口味硬扳了过来。　　　　“我舅舅还有我弟什么时候回来？”赵斐咬了一大口很像四喜丸子的狮子头，红褐外皮，馅里有莲藕面包屑，先煎后炖，和清蒸狮子头大大不同。　　　　姥姥紧着往她碗里盛菜：“六号。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吃了饭你再走。”　　　　舅妈是山西人，平常只有春节才回老家，这回有了国庆长假，就带着舅舅弟弟提前回老家探亲访友了。弟弟今年六年级，也到了小升初的节骨眼，眼瞧着寒假也得努力了。　　　　只有三天了啊。。赵斐很是舍不得赖在姥姥身边的日子，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小时候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有了弟弟自觉失了宠，没事就和他掐架，一被批评就哭闹着大人偏心，大点了也不爱搭理他，现在想起来幼稚的可笑。　　　　她扒了一大口饭。“姥姥，你来我们家吧，我舍不得你。”　　　　“那哪儿成。”姥姥笑笑，“你弟弟中午上哪儿吃饭？再说了，你爸乐意吗？就算你爸乐意，你们家统共那么点地方，你让我住哪儿？”　　　　赵斐只好闭上嘴巴。这倒是真的，自家才四十多平，自己一间卧室爸妈一间卧室，再来别人只能客厅搭折叠床了。对了，这次回家一定要提醒老爸股票的事情，不过他肯定要问信息来源，怎么说好呢？同学家长内幕消息？老师无意间透露？听着一点都不靠谱。　　　　“我不管，我想你啊，还有大白。”她开始耍赖皮，反正现在就是个小孩子嘛。“你等着我，我给你攒钱买大房子。”　　　　姥姥笑得筷子都拿不住了，“得得得，我等着我们斐斐长大了给我买房子，跟着我们斐斐一块儿住。哎。。也不知道能不能瞅见那一天。”　　　　上辈子姥姥突然去世，妈妈悲痛欲绝，有一阵不得不吃安眠药入睡。等到姥姥入土为安，没多久妈妈从舅舅家拿了几个大包袱回来，都是姥姥用过的东西，还把大白抱回家。赵斐浑浑噩噩的，等到过春节去舅舅家，才发现姥姥的房间已经变成弟弟专属，观音菩萨佛像不知去处，衣柜床铺书桌都换成崭新的，柜顶放着篮球，墙上还贴着变形金刚海报。　　　　就好像那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太太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一样。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弟弟六年级是大男生了，学业也重起来了，有独立房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赵斐心里别扭极了，连舅舅家也不爱去了。　　　　这回，瞧我的好了。　　　　两大碗饭下肚，忙前忙后帮忙洗碗，可把姥姥欢喜坏了，不停念叨：“瞅瞅我们小斐，都能帮着干活儿了，我待会给你妈打电话，顶上个大人使了。”　　　　饭后照例是休闲时间。今天山东台重播《新白娘子传奇》，姥姥照例看的全神贯注，这集是白娘子水漫金山精彩武打斗法环节，她小时候跟着赵雅芝挥舞双臂发大招，觉得又酷又帅~刚看了几分钟赵斐就被赶回房间，不得不以吃冰棍、上厕所为借口溜出来蹭一眼。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尽管不情不愿，十月六日还是来了。中午姥姥才开始做饭，两点多香喷喷一大桌菜出炉，舅舅舅妈带着弟弟也进了门。　　　　尽管上月已经见过年轻时的舅舅一家，赵斐依然觉得十分亲切，舅舅肚子还没起来，舅妈依然那么瘦，弟弟个头倒是快追上她了。大家热情招呼，弟弟早冲到桌前开吃，被他老妈轰去洗手。饭桌上舅舅倒很关心她的成绩，弄得赵斐有点心虚：反正放假前那次摸底考试肯定砸锅了。　　　　再看看弟弟，这家伙也不怎么样，继自己上了个中专后，上辈子他也只勉强考上很一般的高中，继而将将过三本分数线，文凭没啥用，混得马马虎虎。弄得舅舅和老妈都感慨，自家恐怕没出成绩优异的基因。　　　　两壶老陈醋两袋核桃--舅舅给赵斐一家的礼物，一大盒百叶结烧肉一大盒狮子头--姥姥烧给她和爸妈的菜，还有来时装满试卷练习册的书包。一前一后稳稳放在车筐车架上，赵斐使劲儿抱了抱送到楼下的姥姥，这才挥挥手，灵巧的蹬上车。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一路哼着1999年最流行的歌儿，凉爽秋风拂到脸上，赵斐惬意极了。前面就是自家老楼，她在路口停下等绿灯。　　　　左边丸子头忽然被人按了一下，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居然是有人要抢她东西--书包里可是几天长假的心血，赶紧回头。　　　　长方脸，单眼皮高鼻梁，晒得有点黑，短头发，黑T恤牛仔裤，骑在一辆纯黑山地车上--赫然是二十来岁的水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