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2000年1月　　　　郭英洁不高兴的时候会皱紧眉头，撅起嘴巴，就连两只大眼睛也看起来没那么可爱了，比如说现在。“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潜台词无疑是：考的比我强多了。　　　　赵斐却顾不得这些，她正认真加加减减，“语文105，数学98，英语96，政治，政治69，物理83化学66，加起来一共是517分。假如我体育能得25分，那就是542分。”　　　　教室乱糟糟的，陆续拿到各科试卷的同学们讨论着期末考试，有人抱怨“这次题真难啊。”同样盯着试卷的吴媛媛头也不抬，“要不咱们报同一所学校吧。”她的成绩是520分，加上体育将近550分，能上一个不错的高中了。　　　　这个可以有耶。赵斐眼前一亮，紧紧拉着她校服袖子，“你打算报哪个志愿？”　　　　“还得看看下学期一模二模。”吴媛媛左右看看，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生怕被别人听到，不过还是小声吐露：“我爸妈想让我试试九中，去年分数线546分，要是我能再考好一点就十三中，不过559分呢。”　　　　和老妈老爸的期许一样~赵斐大为兴奋，立刻开始琢磨：“要是我一模二模能考到550，那咱们就都报九中，要是再高点，就都报十三中。”　　　　见两人兴高采烈情投意合恨不得再做五百年同桌的模样，郭英洁垂头丧气溜回自己座位，背影萧瑟寥落。她的成绩依然差劲，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430分出头，下学期努把力能有个高中上，差一点只能依旧和职高中专为伍了。　　　　这样下去不太妙。　　　　不过还没来得及安慰她，杜老师就倒背双手进来了，总结起期末考试的情况。她考进全班前十，算是进步最大的，杜老师点名把她表扬一番，“大家看看赵斐，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上次期中考470分，这次足足涨了40分，这证明什么？证明只要有心，只要想学，只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有生以来第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夸成“别人家的孩子”，赵斐脸红红的，很像熟透的番茄。　　　　这种程度的表扬从杜老师口中已算是褒奖，不过和自家人比起来简直是场毛毛雨。517分比之前期中考试成绩跨上一个新的台阶，用喜出望外来形容老爸老妈毫不夸张：老妈拎着试卷翻了又翻，“怎么样，小斐这功课进步这么快，还是我教育的好吧。”　　　　老爸显然觉得培训班和肖老师也应该分一份功劳：“那还不是你说的么，没有花钱的不是，一个月好几百块钱花出去，没一天歇，哪能再考不好。”　　　　“说的容易。”老妈瞪了他一眼，提高声音：“她们班十好几个同学都在培训班呢，怎么就我们小斐进步这么快？人家基础还比她高呢，照样没考过我们。”　　　　赵斐的脸又红了：她毕竟是个卷土重来的成年人，和一堆十四五岁的初中生同场PK，赢了也算不上光彩，何况考得只能说合格。于是她大喊一声“饿死啦”就冲到餐桌上，大概是寒假在即又遇上快过年的缘故，家里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面筋塞肉焖青菜、芦蒿炒肉丝和鸡蛋烧菜花。　　　　“妈，您今天怎么样？下楼散步没？小斐期末考试出来了，考了517分。嗨，还凑合吧，加上体育起码30分，九中和南师附中肯定有把握，要是下学期老师带着再复习复习，看看一模二模，没准能上十三中二十九中。”　　　　卧室老妈兴高采烈煲电话粥，赵斐擦擦桌子扫扫地，悄悄溜进厨房。老爸哼着歌儿洗洗涮刷，简直能用神采飞扬来形容，她压低声音：“爸，上次说的股票，就是水荣剑给我的那两只股，你买了没有？”　　　　“小孩儿问这干嘛。”老爸条件反射的不接茬，不过刷锅的时候露了馅，长吁短叹着“买少了。”　　　　我就知道。　　　　去年10月份告诉老爸的时候，亿安科技才20出头，过了才三个月现在已经翻了一倍了，藏在大熊里的白纸条写的清清楚楚，下月这只股票会翻到120块左右。她有些不放心的叮嘱，“老爸，到时候一定要赶紧跑，要不然庄家一跑就把你套了。”　　　　老爸把脸一板，“这还用你教，去，看书去。”　　　　过河拆桥，吃饱了饭就骂厨子。赵斐在厨房里来来回回转悠，处处碍手碍脚，老爸一会儿就高举双手投降了。“给你换个随身听，英语还得练听力呢。”　　　　WALKMAN？原来那个还是SONY的呢。　　　　“爸，我现在那个用的挺好的”赵斐大摇其头，非常诚恳的提出：“爸我想买个手机。”　　　　这要求显然出乎老爸意料之外，“买它干嘛？你在学校又没事，家里又不是没电话，我和你妈单位办公室也都有。”　　　　和大多数拥有手机依赖症的成年人一样，几个月没有手机已经到了赵斐的极限，哪怕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也好啊。“爸，我们同学好多人都有，而且手机用起来多神气啊，万一有什么事我在外面，你在家给我打电话就能找到我，也不耽误事。就像我姥姥这回，万一真有事，你和我妈出去办事呢，找你们俩都找不着。”　　　　“你就给我买个手机吧。”赵斐使出杀手锏，揪着老爸衣裳下摆不松手，“就买诺基亚，最便宜的才几百块。”　　赵斐早就发现，老爸老妈通常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担任角色具体视情况而定，老爸心软，墙头草随风倒，立场相当不坚定，果然他妥协了：“等六月份，九中，十三中，二十九中随便你考上一个，什么都给买。”　　　　万岁~嘿嘿，老爸股票一定挣了不少。她记得上辈子中考成绩不佳，老爸老妈私下为赞助费和股票的事吵了一架，记得被套在股市里的应该有好几万块，当时可算不少钱呢。如果去年十月老爸趁低买入亿安科技，即使只买了一部分，下月出手也能翻好几倍；在赶紧买世纪中天，年中出手，又能涨两三倍呢。　　　　赵斐仿佛看到诺基亚3310在向她招手，“HI~”　　　　不过率先找上门来的却是舅舅家居委会主任。花白头发用黑发卡别着，大红羽绒服，精明干练，面容和蔼，看着就很有人缘--崔主任一进门就朝她笑：“小斐啊，过来了？你姥姥说你周末才来，我赶紧就过来了。”　　　　彼时舅舅正在厨房做饭--又是打卤面，舅舅家山西菜占据大半壁江山，舅妈监督小方写作业，好不容易周末来舅舅家松快松快的赵斐正腻在姥姥身边，吃几个酱油瓜子就喝半杯水--咸死她了，大白正趴在她腿上呼噜呼噜。　　　　“崔奶奶好。”她笑脸相迎，姥姥也紧着招呼，“崔主任快坐快坐，给崔奶奶倒杯水。”　　　　用不着她说第二遍，赵斐拿个干净茶杯倒开水，又抓了一大把瓜子塞进她手里：“您尝尝这个，我姥姥特别爱吃。”　　　　“瞧瞧这孩子，刚初三，多懂事，顶个大人了。”崔主任捧着瓜子把她一顿猛夸，赵斐有点不好意思，抱着大白到旁边看电视。　　　　姥姥摔倒那天崔主任正好外出办事，120医生用担架抬老人下楼送上救护车，警车也开进来了，弄出不大不小的动静。崔主任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等姥姥过几天出了院还专门来家探望。　　　　聊完闲天说起正经事，崔主任一本正经的说，“华姐，还是我上回说的那事，您看怎么样？”　　　　什么事呀？赵斐竖着耳朵揪着大白胡子，姥姥满口应承下来，“您说得对，咱们是得表示表示，得谢谢人家张警官李警官，我给人家写封信。小斐啊，就你写吧，给警察叔叔写封感谢信。”　　　　感谢信？　　　　对对，警察叔叔没几分钟就过来了，生怕路上堵车，还开车替救护车开路直接送姥姥进医院，赵斐觉得人家太辛苦了，感谢信是必须的。“一封够吗？要不我写两封。”　　　　崔主任噗嗤乐了，又对姥姥说，“瞧瞧这孩子，脑子真好使，难怪你姥姥说，怎么也能考个九中十三中。感谢信得写，还不够，怎么也得送个锦旗去。”又压低声音：“人家派出所正评先进集体先进个人，离得这么近，咱们怎么也得去表示表示。”　　　　于是赵斐就跟着崔主任和姥姥去“表示表示”了。　　　　派出所离得不远，溜达几分钟就到了，崔主任一进门就和人招呼，看得出她在这里混的很熟。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矮矮胖胖，赵斐一眼认出那天来家里帮忙救人的两位警察，高高兴兴跑过去：“警察叔叔好！”　　　　警察叔叔也很高兴，夸她“临危不惧”好像意思不太对？咦？有两个人显然等在这里许久，还捧着相机纸笔，脖子挂着吊牌，是记者吗？“这位同学，请问上月22号是你拨打110和120，及时抢救生病的老人吗？”　　　　赵斐看看大家，点点头。　　　　“你多大年纪？在哪个学校读书？”一串连珠炮问题之后，记者给她和姥姥、两位警察叔叔捧着“以民为本，情系万家”的大红锦旗合影留念，又要求她“谈谈感想”　　“那天，我没上学，我请假了。到我姥姥家来，我姥姥摔倒了，我有点害怕，就给120和110打电话。后来，那两位警察叔叔特别快就到了，帮着把我姥姥送到医院，要不然路上堵车就麻烦了。”　　　　两位记者一人照相一人记录，一高一矮两位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年轻的那个脸甚至红了；旁边站着两位看着像是派出所领导的男士和蔼微笑；姥姥一脸欣慰，又透着后怕，崔主任则是一脸鼓励，恨不得冲上来替她发言。　　　　记者非常温柔：“那这位同学，警察叔叔帮了你姥姥，你有什么想对这两位警官说的吗？”　　　　赵斐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们，我爸我妈都很感谢他们，我，以后，我也想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