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不输就算赢     走廊两侧的门都敞开着。无须开门,燕红柳就从自己的办公室里畅通无阻地走进走廊对面王正正的办公室。  王正正对着“酒仙”的图纸不知在琢磨什么,瞅了燕红柳一眼,没有说话。燕红柳也没有吱声。在王正正的桌前转了转,最后,在窗前停住了脚步,对着楼外春光中绽满花苞的杏树枝头站了一会儿。  “六天不说话了。”燕红柳自言自语地说“温柔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人都是一样的。”  报告完自己的家事,又不声不响地走出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王科长,电话。”佟福荣在收发室的小窗户里一边喊一边举起话筒给窗外走过的王正正看。  “电话怎么打这儿来了?”王正正犹犹豫豫地走进收发室,一看摆好的牌桌,放回座机上的话筒,知道自己受骗了,一屋子的人全乐了。  王正正“你们玩吧。”  佟福荣“晌午了,休息休息。今个礼拜六,玩一会儿。这一阵子,你都瘦了。得劳逸结合。”  “我有事。”王正正说罢转身就走,可是,门已被关上,而且,有两个人挡在那里。  “别老有事。玩一会儿。”佟福荣站在王正正的面前央求道,点头又哈腰“好长时间没玩了,手痒得不得了。王科长给点面子,要不我就跪下给你磕一个怎么样?”  燕红柳“王老师,别跟他们玩。你总不玩,玩不过他们,情等着输。”  “那可不一定。”王正正知道这是凑酒份子,就不再拒绝了。  苗笛“对对对,真就说不定谁能输,王老师快坐下,谁也赢不着,都得输,不输就算赢。”  于是,有人把椅子塞到他的屁股底下,按他坐下,还有人替他抓牌。  佟福荣“干那么多干啥,也没人说你个好。有什么用?”  燕红柳“要玩,今个谁也不行耍赖,不能欺负老实人。”  佟福荣“燕主席玩?”  “不玩。”燕红柳说完就站到王正正的身后,帮他把牌拿好“他们的眼睛可尖了,不能让他们看着。”  “看,王老师一定抓着好牌了。”佟福荣学着王正正抓耳挠腮的样子“不会玩的手都兴,要七十吧,少了要不住。”  “看什么看?”燕红柳把佟福荣的脑袋推开“别听他们圈笼,好好看看。”  “七十,贡献几个饭钱。”王正正抓起底牌一看,僵在那里。  佟福荣“眼睛长长了,认破还是认扣?”  王正正不知咋扣,想扔。  “别急。”燕红柳拦住他,帮他理牌,扣牌。  佟福荣“燕子,你要玩,我给你。”  燕红柳“不玩。王老师,出小的。没事,记点主。”  佟福荣“不玩就别瞎掺和行不行?”  燕红柳“王老师总不玩,眼睛又不好使,不能欺负老实人。”  刘卫东站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燕红柳的一举一动。  佟福荣“王老师,现在行停薪留职,多好的机会,赶紧上市里去干吧。我要是有你那两下子,早就不在这儿挣这几个有数的钱了。人家田书记多有眼光,你也赶紧下海去挣大钱吧,省得在这儿挣几个外快,谁都眼红,说三道四的。三类党员,抢毙!”  燕红柳“抢毙谁呀?你还有呢?”  王正正“现在的政策也不知道是谁订的?不上班比上班的挣得还多,这种政策好象就是那些快要退休的人给自己订的似的。”  刘卫东“现在人满为患,不给点优惠政策谁爱退?不退小年轻往哪儿安排?”  佟福荣“王老师,你就偷着乐吧,别忧国忧民了。等你不干了,帮我弄个材料,咱也竞聘一把,进个豆。”  佟福荣换牌被燕红柳按住,告诉王正正“大王调,外边就剩一颗主了。”  佟福荣“王科长都要退了,你还老护着他干啥?赶紧回家给老公做饭去吧。”  燕红柳“喜九没在家,这两天出门了。”  “孩子呢?”  燕红柳“在我妈家吃。”  佟福荣“那也别瞎掺和了,掌权的时候都没说照顾照顾,一高兴离开这儿就更别指望了。”  “人家燕红柳谁也不靠,靠自己。”  “也不是不靠,靠不上啊。上这儿来的时候,也寻思王老师过去是喜九的老上级,能给弄个好位。可是,王老师心里根本就没寻思过这个事。”燕红柳抱怨着,可是,她那种轻松的调侃语调,更象是在彰显王正正的公正无私。  晚上,亮着灯光,拉上窗帘的办公室,牌局继续,燕红柳上场,王正正观战。  “饭后一颗烟,赛过活神仙。”佟福荣递烟给王正正。  王正正谢绝了。  佟福荣“戒了?”  王正正点头。  佟福荣“想长寿?有可能,瘦了点,可是,没病。从来没见到王老师感冒过。”  刘卫东“别看没病,要是有病就是个厉害的。耿大愣怎么样?身体多好!从来不知道打针吃药是什么滋味。头年突然就瘦了,上医院一查,癌,几天就不行了。王老师,我不是吓唬你,你不爱言语,性格内向。不懂得吃喝,不会玩,不知道享受,典型的癌症性格。这可不是我吓唬你,你必须注意。”    佟福荣“燕主席,王科长呢?”  燕红柳“没在办公室吗?”  佟福荣“没有。”  燕红柳“找他干啥?”  佟福荣“礼拜六了,玩玩,听说他的《酒仙》火了,有人要买他的专利,钱一定不能少给了,再赢他两个,弄点青蒿酒喝喝。”  燕红柳“这个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佟福荣“燕主席,执行官不是馋嘴吗?那天,你应该准备点真酒,把他的官兵们全都给他们灌趴下,让他们好好过过瘾。”  燕红柳“那得多少酒啊?”  佟福荣“青蒿酒厂不差那点酒,不能白替他们做广告。听说那天最风光最耀眼的还是我们的工会主席呀。往台上一站,牤牛河的美女把全市的人都给震住了,这回不论你走到哪儿,可就没有不认识你的人了。”  燕红柳“星星借了月亮光,这都是王老师的功劳。”  佟福荣“你也挺有命啊。有王老师这样一个工会工作积极分子给你做坚强后盾,上哪儿找去。”  “我命好。市里发工会积极分子奖,王老师不要,让给别人,我谁都不给,就给他,谁有他的贡献大呀?”  佟福荣“王老师钱没少挣,田喜九的厂子开工差钱,让王科长给出几个,投点资。”  燕红柳“可不是这么寻思过咋的,可是,就是真卖了钱,这个口也不能张,不能让王老师也跟他栽进去。”  佟福荣“不用替王老师打马虎眼,我们不借,别害怕。听说市里搞休闲广场,予算一改再改,市长捞大头,王老师他们搞设计的,钱也不能少给了,三类党员不白当。”  燕红柳“你说什么?谁是三类党员?王老师?瞎说些啥呀?我是党员,我怎么不知道呢?”  佟福荣“别看你是党员,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这是内部掌握。他又买房子又置地的,钱一定没少挣。”  燕红柳“别听他们胡说,你说话可得讲点原则,不能瞎咧咧。房子是王老师把楼倒给弟弟结婚才买的,钱不够还在我妈那儿拿了点。王老师要不是一个合格的□□员,我们牤牛河就没有合格的了。”    面色苍白的王正正伛偻着身子,拖着虚弱的双腿踽踽而行。转到路边的灌木丛后面干呕,呕得满脸泪水。  进了办公室王正正就趴到桌子上,室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不知道组织部正在隔壁会议室里召开环保领导班子成员评议会,让他更感到意外的是寂静中居然听到燕红柳在会上发言的声音“……王科长不务虚名,工作敢想敢干,精益求精,为新区环境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关心同志,严以律己,宽以侍人。为人正直,不恂私情。……”  王正正身后的墙壁隔音效果并不算差,过去从来没有听到过会议室里面说话的声音。也许是开着窗户的关系吧,虽然声音很微弱,必须细心才能听得出来,却字字句句清清楚楚。这些评价出自燕红柳之口,是王正正没有想到的。他们在一起共事多年,互相了解,情投意合。然而,倘若不是今天意外亲耳所闻,他是绝不会相信她对自己会有这么高的评价。而这确实是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王正正觉得这些出自燕红柳口中貌似空泛的话语绝不是冠冕堂皇的罗列,而是有实际内涵的。她的理解和信任深深地触动了王正正。让他如临春风,如浴甘露。忘记了腹部的不适,也让他的面孔变得更加严峻。  “王老师,屋里怎么这么大的烟?你抽烟了?”散会后燕红柳一回到他们的办公室就问道。  王正正“……”  燕红柳“怎么又抽烟了?是不是胃疼的厉害了?上医院去了吗?”  王正正“去了。胃溃疡。挺重,让住院。他们说为了防止癌变,最好手术。说国外都这么做。”  燕红柳“别听他们忽悠。我大舅胃溃疡也挺厉害。大夫也让开刀,后来没开也好了。”  王正正“刘书记说我是癌症性格。”  燕红柳“什么癌症性格,都是胡说,胃溃疡不是什么大病,好治,用不着开刀。我妈说我大舅就是喝奶粉攉荤油喝好的。我盲肠炎开了一刀,就觉得元气大伤。能不开刀,就尽量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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