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几个男丁中陆言不满二十,陆爷爷在五十之上,只陆父恰在征役人员之中,苏妍想不出他怎会为要去服这苦重徭役而高兴,却听陆父脸上泛着光彩向陆母和陆爷爷道:“正好!我去了之后能给家里省些粮食,不然家里粮食恐怕吃不到收地得去老二那借了……”    旁边挤过来一个与陆父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长相也与其有几分相似,正是陆父的兄弟陆二叔,过来时恰听见陆父这句话,接口道:“粮食要是不够晚上我拎一袋子过去,大哥你前几天不是腿伤还没好利索能去了不?不行我让你弟妹回娘家借点,咱再跟三弟借点给你叫钱免了吧……”    前些天陆言苏妍两人成婚当晚双双昏迷不醒,陆父去大洼村给他们请大夫时,路坎坷不小心摔了腿,没有骨折但因修养不够也肿的厉害走路有几分跛。    陆父却不大在意,只随便敷了点草药,今日下地干活怕裤子弄脏都卷起裤腿草药当然都蹭掉了,患处也被泥土沾染,现在依然可以明显看到患处一片肿胀。    陆父摆摆手,道不过一点小伤几天就好了,没有那么精贵,他没能耐出去做零工赚钱,官府征役出去给家里省几顿饭总行。    陆二叔闻此也不再多言,作为感情亲厚的两兄弟,两人之间向来不会随便客套,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陆爷爷和陆奶奶共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姑姑嫁到了距离县城不远的一个村子,而三兄弟在十年前陆爷爷就已经给他们安排分了家。    陆父作为老大与陆爷爷陆奶奶同住,三叔一家分家后搬去了县里,已经很少再回小洼村,而陆父与陆二叔则是东西院,只不过小洼村地大住户少,每家每户间都有些距离,不过平日两家还是走得很近。    陆二叔又说他家地里苗倒的少,下午一会儿就能扶完,之后就跟二婶他们来帮他们扶苗,叫陆父不用太着急,陆爷爷陆奶奶累了就回去歇着,然后就叫还在跟村人议论征役之事的陆二婶几人又去地里了。    陆父陆母等人很快也回去地里了,平日里活泼好动的陆小妹在树底下坐了会儿也蔫耷耷的跟了上去,一步步迈得似千金重。    心疼孙女的奶奶最终发话让她去地里把装饭的提篮拎回家然后就不用去地里了,道小孩子家家的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去了还添乱。    陆小妹闻言顿时一喜,圆圆的眼睛也马上亮闪起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蹦跳着上前脏兮兮的泥手抱着陆奶奶一顿晃悠,嘴上也嬉笑着“奶奶最好了就知道奶奶最心疼我了”叫的好听,把陆奶奶晃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妍先带着小虎回去了,小虎似有几分困了,看起来眼皮眨的沉重,走路也有点晃晃悠悠,路上一下下拿小拳头揉着眼睛,苏妍并没有力气一路抱她回去,牵着他的小手往回走的路上又收获了不少好奇看过来的眼神。    当然在好奇看过看过来之余,也有人在私下议论她,就连身后着急去地里的人们也有回头看她交头接耳的,刚刚在听村长讲话那一会儿,还有人跟陆家人问“这小媳妇身子不是没啥大毛病吗?咋瞅着这么单薄呢?以后会不会不好生养”一类的话。    这么说的多是村中上了年纪的妇女,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好管闲事罢了,陆母和陆奶奶在耐着性子应付,苏妍却是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做理会,即便是真的听到有人带着恶意在议论陆家和她。    村里人苏妍大多不认识,但还是有一两个打过照面的,其中就有在几个去地里妇人中笑谈陆家娶亲冲喜却娶个病媳妇,一家俩病秧子的西院邻居罗母。    陆家住在村尾第二家,二叔家在陆家东院是村尾第三家,这西院的罗家则是村尾最后一家。    这罗家与村长罗家是同宗,不过是出了五伏的,罗家夫妻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仨女儿都已出嫁很少见回娘家,而唯一的儿子有些痴傻,比陆言大一岁,没有娶妻。    早在十多年前村里分地时,陆爷爷与罗家老爷子因分地的事闹过矛盾,多年过去,罗家老爷子老太太都已经先后过世,陆家老两口也早将那点陈年矛盾丢到了一边,这罗家人却是没有将这事儿忘记,尤其是这罗母,就好成天看着陆家说三道四,陆家有一点热闹都要出来看一看,巴不得能天天看陆家的笑话。    对此,苏妍都不屑一顾,像罗母这样的人她向来理懒于理会,牵着困得直迷糊的小虎回家后,给他擦了擦略微出汗的手脸,然后就将人抱到床上放他睡觉了。    将征役的事简单与陆言说了说,苏妍又回到灶房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等到陆小妹拎了提篮回来,见她一脸的汗水,身上也沾了不少泥,苏妍便接过提篮让她先去洗一下之后也去睡会儿,自己则把提篮里的碗筷拿出来开始清洗。    不过是简单做了点家务,又出去村头走了一趟,这却已经是苏妍自醒来后最大的劳动量了,并且足以把现在的她累的半点不想动弹。    下午睡了会儿觉醒来,浑身的无力疲乏感已经消失,苏妍想起另一张床上的陆言,回头看去时,那人刚好把放在她脸上的目光匆忙移开,然后依然保持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微垂头的姿势。    苏妍这几天已经多次撞见过陆言慌忙从她身上挪开眼神了,也曾多次见他因自己距离他近喂他吃饭,帮忙陆母给他换衣时而不好意思脸红。    十七岁的少年,脸红不好意思的样子青涩的很,苏妍其实并不想逗他,只这青涩的模样让人禁不住偏想多看两眼,于是,陆言便被他新媳妇的目光看的转过了头,只留给了侧躺在床上看他的苏妍一个后脑勺。    苏妍笑笑,撑着胳膊爬起来去看小虎醒来没,不再在房间久待,以免给少年带来更多的不自在。    这些日子夜里两人同在一个房间睡,苏妍本身睡眠不错,现在又身体虚弱,每每是沾床一会儿就着,而陆言那边则是许久无法入睡,有时连喘气咳嗽都小心翼翼,苏妍也能感觉得到,而若是她白天不在房间的时候,他一人在此却是睡的极好。    听陆大姐所言,陆言是陆家话最多的人,比陆小妹还要更活泼开朗些,然而这几天下来,苏妍看到的陆言却是个害羞话少还带着几分颓丧的少年。    陆言十来岁的时候跟着外村一个木匠师傅学做木工,学了二年不到还没学成师父因病没了,这里有一徒不拜二师的说法,所以那之后陆言便没有再拜其他师父学木匠。    陆言的长相在农家孩子中算是俊俏的,又从小比其他同龄孩子机灵嘴甜,木匠师傅没了之后他就在县里一酒楼做起了跑堂伙计。    而在这年头农家人想在县里找份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许多县里的成年男人都找不到活计可做,陆言能有这份工在村里很多人看来都是很了不起的。    只是,陆言并不甘心只做一每月固定月钱的店小二,听说跟着商队走商赚钱,正巧店掌柜一兄弟管这事,在酒楼做了多年伙计能张罗事的陆言也能与其说上句话,仔细了解之后便与掌柜商量辞了工,想拜托管事的让他跟着走一趟看一看情况。    结果才出门一天陆言就在外面染了病,还麻烦同行的人将他送了回来。    本想找条财路,结果一场病加上成亲冲喜,花光了这些年家中所有积蓄,甚至砸锅卖铁还欠了外债,少年许是为此才颓靡,苏妍想着,却也没有想与之交心谈谈为其疏解的想法。    陆父与陆二叔在两日后离家去服徭役了,村里别家有在征调范围内的男人也都同去了。    临走时候陆奶奶陆母二婶等将人送出去老远不舍,陆父与二叔却笑着直说不用担心,道有一天三顿饭供着,活儿再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平日一般人家都是只有两餐的,往常征役还需自带干粮,这次却是三餐供应,苏妍忍不住想这次的徭役该是比从前那些徭役都辛苦。    征役的人们走了,村里剩下的人日子还是原样的过。    这之后一连几日都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陆言现已能下地,每天到院中呆一会儿晒一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凭着年轻底子好很快就恢复的与常人无异。    苏妍却是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虚弱模样,不过也照比一开始面黄肌瘦走路直打晃的样子要好了很多,而地里暂时没有活计,家里杂物基本被大姐一人包圆,她每天尽是吃吃喝喝,脸上也长了些肉。    陆言自身体好起来后与家人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原本的开朗话多性子也可看出一二了,但每每在苏妍面前却仍是除非必要否则绝不张口。    夜里两人依旧同住一房不同床,苏妍依然躺下便可睡熟陆言则要待她睡着呼吸均匀后才能安心睡去,次日天刚见亮苏妍还在睡得香甜他却已醒来起床到外面劈柴挑水。    苏妍每每天光大亮时醒来,陆言已忙活一圈甚至出了一身大汗将身体冲洗过一遍了,屋里屋外也尽被收拾利索,大姐连早饭都已做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村里人的生活常态,而依照这里对苏妍这样刚过门的新媳妇的要求,起早做饭喂鸡收拾屋子照料公婆长辈这些都该是她的本分。    苏妍本身性子懒散冷淡少有喜恶,穿越到这副身体里融合了几分原身的几分听天由命,若要真按这里人要求新媳妇的标准去做也不是不行,何况现在身体也已不像一开始那般虚弱。    然而只如样勤快了两日,大姐被抢了活计觉得自己在陆家白吃白喝又无事可做头更抬不起来了,陆言见她早起如上刑一日忙完精神上跟去了半条命,也开口道她身体虚没必要家里活儿都扛起来,又不是家里没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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