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轩泰元二十六年,属国女姜乱党当道,护国大将军没野铎朗拥兵自重,起兵造反女姜王廷,正值女姜大旱,一时生灵涂炭。宗主国大轩出兵援助女姜,命龙扬将军三月之内平定女姜战乱。    苏家将门开国大将军苏狄追随先祖皇帝打下大轩江山,功勋卓著,爵至镇国公,其子孙掌军将帅皆封“龙”号。第二代将军苏傲,定四方乱党,军职拜正一品镇国大将军。苏澄扬十四岁时,苏傲战死大轩东境,追封武淮候。    次年大轩东境遭东岚国大举进攻,苏澄扬十五岁临危受命,接父将印,战时任天下兵马大将军,领军出征,收复失地十三城。入军五年,军功赫赫,军职拜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因军中年资不如其父,实掌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将印,统率天下兵马。    苏澄扬二妹苏澄瑛,十六岁入军,入军四年,巾帼女将威名全军,尤是玉陵关一战,引得一众男将心生佩服,再无人说女子不及须眉。军职拜从三品云麾将军。    门楣上三个烫金大字乃先祖皇帝亲笔御写,府中庭院深深,湖心亭台,小径通幽,廊中橫槛花纹雕饰都彰显着将门风范。苏澄扬的武仁轩与苏澄瑛的武德轩,摆的皆是兵器,重石。将军府唯有云惜阁那一方天地柔情的多,花草栽的甚是好看,如今早已人去楼空。    云惜阁主寝内,一切如初,依旧如她刚入府时那般陈设。门扉紧闭,十几个空酒坛倒在地上,屋内空气混浊,许是许久没有开窗透气的缘故。这两年,每到入冬时节,他便待在云惜阁喝的烂醉如泥。    “大哥,今日朝中命你出征女姜,少喝些吧!喝坏了身体,奔赴前线该如何是好?你的随军行装我已经替你整理妥当,你看还需些什么,我再去吩咐下人准备。”    云惜阁的门外,苏澄瑛贴着门扉轻声唤着。两年前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苏澄扬不顾亲情罢她军职三年,如今赋闲在家。自己大哥也因将印被盗,被朝廷罚俸半年,两年内不得升迁。    屋内男子颓然的倒在地上半倚着墙,英毅俊朗的面容中愁然遍布,剑眉朗目中尽是悔不当初。战争与鲜血洗礼过的他刚毅过人,他十五岁领兵出征,二十岁至辅国大将军。世人皆知战场赋予这个家族无上荣耀,苏家将门三代龙将从未令世人失望过。    出征?苏澄扬闻言握紧了手中酒坛,力道一催,碎瓷片顺着手心滑落。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朝廷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他赢了,封爵冠侯,苏家将门便可登京城世家之首。    “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我绝不会给安阳可乘之机去伤害她!大哥,福亦临说她不会死的,可你若日日这样喝下去,会把自己喝垮的!”    苏澄瑛跪在门外,哽咽的向屋内唤着。泪珠滑在石板上,滴尽了悔恨。她与苏澄扬龙凤双生,怎会不知自己大哥痛苦之深!苏澄扬是苏家将门的脊梁,多少朝中老臣日夜盼望着他倒下。他无法将自己的痛苦展露于人前,连难过都只能将自己关起来,抱着酒坛在云惜阁内醉到天明。    “大哥屋内喝成醉鬼,妹妹屋外哭哭啼啼。将军府要倒了就快些告诉我,我好找个新靠山,免得日后医闹生事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苏澄瑛闻着一股草药味儿,无须抬眸都知是福亦临。胡乱的抹去眼角的泪滴,她并不希望自己将脆弱现与人前,站起身驳道:“怎的?你这土土医馆是要关门大吉了?刚开张就休息半月有余。”    桃花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福亦临只觉得这女人变脸太快,前一刻还泫然欲泣,此刻倒是伶牙俐齿,果真是能当将军的女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若不出这趟远门,看苏澄扬这个模样,再过个三五月,将军府许是真要拆匾散府了。”    苏澄瑛抽噎几下,欠身退到一旁让出云惜阁的闺门。福亦临瞧瞧苏澄瑛的样子摇了摇头,苏澄瑛都是如此,苏澄扬的颓然模样可想而知。推开了门,屋内的酒气冲鼻,他知苏澄扬酒量极好,可日复一日这般喝下去,钢筋铁骨垮掉也是早晚的事。    福亦临并未理会瘫坐在地上的醉鬼,脚边的酒坛子被他一脚踢开滚到了苏澄扬的手边。他伸手拉开窗子支在叉竿上,屋内的酒气顺着窗缝溜得干净,正午阳气全数倾泻入屋,却暖不动全身散溢酒气的男人丝毫。    “自我毁灭之前记着将苏家将门的田产房契,祖传的刀剑玉石都拿出来分一分,救济救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福亦临蹲下理了理地上的酒坛,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放在两步外的木桌上,约摸走了三四趟才将苏澄扬身旁的酒坛清干净。   苏澄扬微眯着眼,微微抬起手臂遮在眼前阻挡刺眼的光,来人是谁,他并不在意。    待适应光线片刻后,抄起手边仅剩的半坛刚要仰头喝尽,便被福亦临一手夺过扔出窗外,碎裂的声音令他清醒片刻,还未等他睁眼看清来人,福亦临便一把拉起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起,语气不在客气。    “苏澄扬!你这是作给谁看?!是你不要她!是你亲手了结她!你在这装什么情圣?!”    “你告诉我,我怎么要她!她一天是苏澄琬,就永远都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你们神仙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我不能,我祖父,我父亲,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你是要我抛下这一切去跟我的亲妹妹双宿双飞吗?!”    福亦临虽心中有气,也知苏澄扬言语中的无奈,放开了握紧他衣襟的手,想起此次自己来此也是受人之托。“你与我来,小白有东西要给你。”    林间静谧,泉水叮咚,竹林起风,萧萧瑟瑟。此间空地上有一冰棺,冰棺晶莹剔透,少女安然的躺着,身着凤冠霞帔,一身大红。两年前,苏家将门二小姐苏澄琬和亲南境楚国,穿的便是这一身喜服。    当时大轩与楚战况胶着,僵持不下。朝中为稳定局势挑选贵胄之女前去和亲,谁知坐上大楚花轿的却是苏家将门的二小姐,苏澄扬与苏澄瑛远征在外,待他汗血宝驹冲到悬崖之时,只见马车的两个后轮夹在悬峭岩缝中,悬崖下,车翻人毁,香消云陨。    那时他只顾着抱着自己妹妹的身体黯然神伤,痛骂自己没用。却未注意岩石后躲着一只九尾灵狐,灵狐眸中忧伤望着不远处抱着妹妹尸体喃喃自语的男人。片刻后,待苏澄琬苏醒,早已是换了一个人。    福亦临负手立于冰棺一旁,转达道:“小白说,凡间讲究入土为安。你大可放心,苏澄琬的身上并没有那日你刺穿的伤口。”    “她...还好吗?”他是想问,她还会回来吗?    “托你的福,千年修行终得正果,她已修成人身。可惜那千年岁月,说放弃成仙她便放弃了,令人唏嘘的很。”    苏澄扬择下腰间的佩玉,轻轻放入冰棺内少女的手中。那佩玉是父亲在他五岁时给予他的,极少离身,如今随着少女一起埋入冰棺,也当是大哥能给她的唯一的物件。望着少女安然如睡的脸庞,他却无法将那个日日唤着喜欢的女子和棺内的少女重合,心中依旧空洞至极。    是啊,她们明明就是两个人!    “为何?”他眸中无神,喃喃的问着。    福亦临抬手将冰棺的棺盖合上,拿起杵在一旁的铁锹。“成仙前,断前缘,忘前尘,凡间琐事需尽数忘却,如今半仙不妖的,我也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    挖坑本是福亦临挥一挥手的事,无奈忠人之事,是她请求福亦临亲手送苏澄琬入葬,为来世能借福亦临的仙名托生个好人家。    闻言心腹间一阵苦涩散尽,他该说她傻吗?有选择的仙选择记住,没选择的人宁愿忘记。那般纯粹的爱如飞蛾扑火,烧的炽烈,也让他痛的炽烈,好似千般凌迟的苦楚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他整个心神。    “待我修成人身,我就带你去我的家乡,告诉我的族人们,我喜欢的男人是人间的大英雄!”    “我晓得你不喜我日日嚷着喜欢喜欢,那我便不嚷了,我写与你,可好?”    “你别走,不要走...好不好?你别走...求求你...”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而来紧随着福亦临的一阵惊呼,英勇无双的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心底猛地疼的抽搐,直直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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