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世间

第三次　　　　那是让林岚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明明在前一天晚上和爸爸妈妈说好的要一起去游乐园，第二天早上起来，房子里却是熟悉的寂静。　　　　明明晚上的时候都笑着答应了，怎么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失约了呢？　　　　是工作真的很重要？　　　　还是……他们根本就忘记了今天是她九岁生日。　　　　大概是真的太忙了吧，可能他们一会就回来，也许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林岚坐在地板上，蜷缩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那上面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因为侥幸心理还在固执的等待着。　　　　直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黑暗逐渐蔓延整个房间，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半梦半醒的林岚被细碎的声音惊醒，她盯着门口，身体因为太过期待有些微微发抖。　　　　门开了，有脚步声走了进来，入耳却是熟悉的大嗓门：“岚岚啊，你爸爸妈妈出差了，托我这两天照顾你，你今天吃饭了没有啊？　　　　林岚无力地把头埋在两膝之间，没有回答姑姑的话，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想要站起来，却无力地扑倒在地，才发现原来全身都麻透了，她痛苦的扭动了一下身子，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遵守承诺，就不要轻易许下约定。　　　　这是林岚借给那个男人伞后的第三天，他依旧没有来还伞，林岚也再也找不到能为他解释的理由，她有些失望地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其实不过是一把伞而已，她还可以买很多把，也许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个男人也并不在意吧，只能怪自己太傻，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太大的期待。　　　　可是，这仅仅是一把伞而已，连这么小的承诺都不能遵守吗？林岚觉得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痛苦的皱紧眉头，抬头却发现前面的美术馆正在办一个免费的小型画展，她想起回家就将要面对的冰冷空旷的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来看画展的的人很少，大幅大幅的画作挂在墙上，却隔着很远的的距离，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画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街头，形形色色的人，全都是很匆忙的样子，画家似乎想要用喧嚣填满自己的画。　　　　这种景象太过平常了，平常到只要站在街口，拿着手机随手一拍，便能照出比这更加高清的画面，还可以自己调喜欢的滤镜。　　　　找不到亮点的画作，便满足不了人们的猎奇心理，也难怪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浪费时间来看这个画展。　　　　林岚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猜测这个画家的模样。　　　　大概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大叔，每天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衣服坐在街口，对的行色匆匆的人群愣愣地发着呆，不时地在画纸上添上几笔，也许还有人走上前来问他给人画一张像多少钱，他一定会很生气的瞪着那个人说，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想到这里，林岚的嘴角微微勾起，转身正要朝门口走去，却听见身后有人急促地喊着‘哎，哎’　　　　林岚的脚步顿了顿，她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还是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她觉得心中有怒火在逐渐蔓延，既然已经违反了承诺，现在来喊住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来祈求原谅吗？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修长而有力，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你好，等一下。”　　　　林岚有些恼怒地甩开那只手，猛然转身后退两步，皱着眉厉声说道：“你干嘛！”　　　　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她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尖锐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看过来，林岚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了。　　　　他似乎也被她的声音吓到了，急急地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的伞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来还你的伞的，刚才去书店老板说你已经下班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所以……”　　　　林岚这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拿着那把明黄色的雨伞，握着手柄的手指线条很柔和，小拇指不知是因为太过用力还是有些紧张在微微颤抖着，林岚突然很想看清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但可惜那里还是模糊一片。　　　　她毫不客气地夺过那把雨伞，没好气的说道：“哟，终于知道来还伞了，是我记错了咱俩约好的哪天吗？”　　　　他似乎被她直白的话语刺得有些窘，双手像无处安放一般在身体两侧舒展了几下，最终安分的放在了裤缝处，声音低低地说道：“上次我回到家，当天夜里就发烧了，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院才出来，我下不了床，在这儿也没有朋友，所以才一直没有找你还伞，真的很抱歉。”　　　　他很端正的站在她面前，耷拉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说了一大串话，声音软软的，话尾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林岚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软软的，像小时候吃棉花糖一样，明明像是什么都没有咬到，但能感觉到糖丝融化在舌尖上，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她努力地硬起语气说道：“好吧，勉强相信你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抬眼却看到她两眼滴溜溜地乱转不敢看他的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来看画展？”　　　　林岚白了他一眼，这不问得废话吗。　　　　他也不恼，很有兴致的样子继续问道：“能看得懂？”　　　　林岚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恨不得蹦起来说道：“你才看不懂，我……”　　　　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改口道：“我随便看看。”　　　　他见她不愿多说的样子，宽厚地笑了笑，也没继续往下问。　　　　林岚不甘心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说的就跟你能看懂似的。”　　　　他哑然失笑道：“我如果说我真能看懂你信不信？”　　　　他没等她答话，就指着他俩旁边的那幅画说道：“这个画家把自己画到了每幅作品里面，他想要把自己融入这个社会里面，哪怕只是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　　　　林岚半信半疑地跟随着他的手看了眼那幅画，又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有些神秘的渐渐凑近她的耳旁，他温和的呼吸不经意地打在她耳边的碎发上，痒痒的，林岚觉得自己的耳垂有些发烫，好像有一个羽毛在她心尖上扫来扫去。　　　　他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因为啊，这是我瞎猜的。”　　　　林岚觉得好像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他反将了一军，见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说：“怎么？气傻啦。”　　　　林岚猛地打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他闻言笑得却更加欢畅了，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如今这世道骗子多，小妹妹出门在外的，可别让别人给骗了。”　　　　林岚更加恼羞成怒了：“你才是小妹妹，你全家都是小妹妹！”　　　　说完就转身气呼呼地朝门口走去，刻意忽略他在身后越发肆意的笑声，直到走到无人的街角才停下来，有些失神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然后用力的抱紧那把雨伞。　　　　很陌生的感觉，却又忍不住地让人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