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

二　　“梆梆”报时的太监围着皇宫后院已走了大半圈，天空暗沉一片，夜已寂静，然而今晚月色很好，月亮似乎也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毫不吝惜地大放月色，将黑色的天地洒满光辉。　　从浣衣局出来的阿丑不由地抬头看看月亮，已过四更天，今晚月色明亮，看来自己不用摸黑回去了。揉着酸痛的胳膊，洗了一整□□服的阿丑疲倦地向棠院走去。　　棠院是沈孺人与皇上春风一度后被赏下的院落，贵人以下的宫中美人是没有独立的宫殿的，这些院落基本集中于皇宫后院北部，排排坐落，有大有小，而那些尚未被宠幸的秀女只能团团挤在储秀宫中。沈孺人原本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小宫女，在一次送完芳华宫的衣服后，颤巍巍的走在夜黑风高的夜色下，突然被一只喝得醉醺醺的手的主人拉向假山后，奉献了守候一十七年的纯洁，并仅在一夜缠绵中就中了大奖，从而被一道圣旨封了孺人，送进了棠院待产。可悲的是，那之后皇上似乎就忘了还有这一号人，甚少踏足后宫，只偶尔流连旧人之间，解决生理需求。于是，在沈孺人伤春悲秋怀胎十月后为皇上添了为数不多地一位小皇子。没错，确实是为数不多，彼时皇上虽然登基近两年，膝下只有华贵妃诞下的龙凤胎一对，大皇子刚刚满月便已被封为储君，皇帝陛下亲自教导这双儿女，可见华贵妃所享恩典之大。再有就是陈老将军的女儿陈贵人去年生下的三公主，据说这也是一个意外。听说皇帝不喜子嗣，且当今天下分崩离析，四国并立，小国偷生，一向勤勉的皇帝自是志在朝堂，无心后宫，每个侍寝的美人第二天都会喝下一碗温热的落胎药。陈贵人在每次侍寝后假意喝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怀下了龙种，并在太后娘娘的全力保护下顺利生下龙胎，但是阶位一直停留于贵人。接下来就是无权无势，软弱可欺的小孺人的四皇子了。且这几年，宫里也一直再无喜讯。　　阿丑与这位孺人的结识也是一场意外。彼时她刚从一片昏沉中醒来，一脸懵逼地接受一群宫女的拳打脚踢。　　“丑八怪，竟然敢向嬷嬷告状，看我不打死你。”说完一脚狠狠地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其他宫女也厉声应和，毫不留情的踢打她。　　“住手，”穿着一袭黄衣的清秀女子缓缓走来，病怏怏的面容带着一丝不忍，“都给本孺人散了，本儒人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虽说本儒人不受宠，但惩罚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的权力还是有的。”那些宫女虽说不怕她，不过是个不受宠又无娘家撑腰的小小孺人罢了，连宫女都不如，但也不想事情闹大，不然嬷嬷那便不好交代了。警告地看了阿丑一眼，不屑地带众宫女走了。　　“你没事吧。”她快走两步蹲在了阿丑的面前，轻轻地扶起了她，却被她脸上盘亘的红色胎记下了一跳，放开了她，惊骇的后退一步，“你……你……”　　阿丑茫然地抬头看她，“多谢。”起身便要走，腹部的疼痛让她又跌了回去。沈孺人不由地伸手拉住了她。“对不起，我刚刚……咳咳……咳咳…….”只见她低下头轻咳了两声，“见到你被人欺负，只觉得同病相怜。”她又抬起了头，担忧地说，“你伤的不轻，我带你去上药吧。”不忍拒绝这个善良柔弱的姑娘，阿丑点了点头。　　后来，阿丑才弄清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不久前新进宫的宫女，被分派到了浣衣局，因为容貌丑陋，性格怯弱，大家都唤她“阿丑”，不时地拿她开涮玩乐。原来，她还在北辰皇宫中，也是，当时仅剩的那点法术根本不能支撑她找到更远的合适的躯体，这样也好，至少她还离他那么近，只是他们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了。轩儿，就让我这样静静地在角落看着你，看着你成为一代圣君。　　自从被沈孺人救了之后，阿丑便承担起换洗棠院衣物的工作。沈孺人身份低下，又因为生下皇子后受到后宫以贵妃为首的一干佳丽的刻意刁难，身边只有一位不走心的近侍宫女，本就在诞下麟儿后病弱的身子未得到充分的调养，又时常受人欺辱，郁结于心，终于在四皇子三岁时撒手人寰，与普通宫女一般被一卷铺盖下葬了，连进皇室宗祠的资格都没有。死之前，满面泪痕地将心尖尖上的四皇子郑重托付给了在宫中唯一信任的人，即阿丑是也。本来阿丑也不是愿意管这担子闲事的人，毕竟自己无权无势的，在宫中也是自身难保，哪有那个时间与空间去帮人带孩子。奈何沈孺人临终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自己答应之前始终咽不下那口气，本着造福死人的良心，阿丑还是应下了，何况四皇子本身也乖巧懂事，并不需要自己操多少心，皇上本就子嗣单薄，后宫娘娘再如何折腾，也不敢逆了太后的意，将这娃给折腾没了。所以，这两年，阿丑也就担任起了不太尽职的保姆身份。　　算起来，自上个月听说宫里的主人要回来了，各宫各院各局那是都把皮绷紧了，劳心劳力，不敢有一丝马虎，后宫美人近侍宫女太监那也是该洗刷洗刷的衣服被子全都翻出了洗个几遍，就等着让主人看着舒适用着也舒适呢，所以，这可苦了浣衣局的宫女们，天天没日没夜的搓洗那些太监宫女的衣物被子，没错，就是太监宫女的。宫中的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作为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他们还没资格浣洗主子们的衣物。咳咳，扯远了，鉴于浣衣局不分日夜的工作，阿丑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到小包子了，昨日皇上与皇后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珊珊归来，浣衣局的紧张工作也告一段落了，自己终于有空去看两眼小包子，表达一下主仆情深，也不知敏感自卑的小殿下会不会又多想了。　　这么想着，棠院便已近在眼前了。　　轻轻地走到小包子的床前，看着小包子可爱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下白白嫩嫩的脸蛋，可恶，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好，哪像自己，额，自己现在这张粗糙的脸还是不要拿来和小孩子比了。其实四皇子长得并不像他，更多的是像他的母亲，眉清目秀的，性子也有些怯懦，不过确是个可爱懂事的好孩子。　　“姑姑，你来了。”迷蒙的眼睛缓缓睁开，却有几分血丝。小心翼翼地抬手握住了阿丑的手，“姑姑是不是很忙，都很久没来看赐儿了。”抬头，期盼的大眼紧紧地盯着阿丑，带着一分试探与忐忑，生怕她是不要他了。　　“对不起，姑姑最近是很忙，才没有时间来看我的小宝贝儿，以后姑姑会经常来陪小赐儿的，好不好？”阿丑心理不由地一疼，小家伙怕是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吧。　　“嗯。”小家伙用力的点了下头，深深地埋进阿丑的怀里。　　　　青青竹林，瑟瑟风声。他一袭青衣掩映在苍翠的竹林中，唇上抵着一管碧绿通透的玉笛，手指飞扬间，清脆悦耳的笛声缓缓溢出，视线痴迷地紧随着前方翻飞的身影。　　那女子亦是一袭青衫，随着笛声的响起从容地迈着轻扬的舞步。她是山间的妖精，一举一动，媚态横生，她是林中的精灵，一颦一笑，夺人心魄。　　是谁，是谁，在他的梦中一次次地起舞。　　女子最后一跃旋空，曼妙地身姿缓缓地转过来，快了，快了，就要看到她的脸了，就要看到了，心不住“砰砰”的剧烈跳动。　　“皇上……皇上……快醒醒。”　　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眼睛瞬间清醒，恢复往日的清冷。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眸光暗了暗。便翻身下床，穿戴起了衣物。　　“皇上，现在离早朝还有一会儿，再多睡会儿吧。”皇后急忙开口。　　“不必。”说完大步流星离去。　　“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的。僵尸脸，包公头，面瘫综合症患者…….”看着男子毫不留恋的背影，宁夏嘟嘴小声咒骂。算了，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新新人类就不同你这古板禁欲的古人计较了。随即却沮丧地低下了头。皇上，这两年来，我们是令人称羡的传奇帝后，我与你出谋划策，血战疆场，形影不离，众人都道后宫佳丽从未有过像我这般的盛宠，就连储君的生母华贵妃也未能让你多停留一刻。那么，你是爱我的，是吧？　　据说，当年太子与太子妃的婚礼举世无双，十里红毯一直蔓延至城外；据说，当年皇帝与皇后的登基册立大典绝无仅有，漫天紫气盘亘天空久久不散。但是你已经不爱她了，对吗？早在我霸占她的身体时你们就已多年未见了不是吗？她为你挑选后宫佳丽填充后宫，她也是不爱你的，对吗？你知道我不是她，对吗？你是爱我的，对吗？不是因为欣赏我来自新时代的能力与才华，不是因为我与古代恪守缛节的女人不同，更不是因为天下盛传的“得异世者得天下”的谶言。你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对吗？　　绝美的脸庞浮现一缕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