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从新加坡飞往三川市的国际航班，摇摇摆摆地降落在三川国际机场。　　林潇拉着行李箱走下飞机，一个助手在后面拖着其他行李跟随。林潇从包里取出手机，按下电源键，提示电量不够，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接机口一个青年男子在迎接他们，举着牌子：林潇！　　林潇看到，走了过去。　　“林先生，这次旅行辛苦了！”青年看见林潇过来，连忙迎上去说道，“跟我走从这边走吧，我们的车在负一层停车场。”说完就要接过林潇的行李。　　“小李，不用管我的，你快去接后面的行李吧！”林潇连忙说道。　　“这，好吧！”小李点头说道，心里却有点过意不去。　　小李接过后面的行李，一起去负一层乘车。　　坐到车上，林潇很快合上了疲惫的眼睛，躺在后座上睡着了。小李是司机，看大家都很困，就不多说话了，专心开车回去。　　小憩后，林潇醒来。　　回想这几天的新加坡之行，了解了新加坡的风土人情，见到了圈子里很多国际知名大师，收获颇多。也有很多热心朋友，不同国家，不远万里，前来捧场，林潇非常感动，也很受鼓舞。　　虽然年纪不大，可林潇的外表看起来明显比同龄人成熟、沧桑很多。高强度的工作，整天熬夜已成了常态，这深深地摧残着他的身体。　　望着车窗外细雨中朦朦胧胧的景色，突然看到非常熟悉的丽山湖，想起里面的丽山湖会所，往事浮上心头，泪光点点，感慨万千，赋诗道：　　劫波度尽甚彷徨，　　故地终成他人巷。　　明珠蒙尘无人赏，　　千里迢迢赴南洋。　　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到家以后，暂时没有其他安排，就让助手和司机回家休息了。林潇冲个热水澡，喝杯白开水，手机插上电源线充电，然后又睡了，这些天实在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漆黑一片。顺手摸到了开关，打开台灯。取下手机，开机，打算先看看朋友圈和新闻。　　竟先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好，冒昧地问一下，你是2001年石川高中读高二的林潇吗？”　　林潇第一反应是：一定是哪个高中同学吧！他（她）是谁呢？怎么突然和我联系了？这么多年了！　　“我是那个林潇。请问你是哪位？”　　很快有了回复：　　“我是寒冰，可能你都不记得我了。那年我们通过电台认识，成为笔友，素未谋面。每周书信来往，谈读书，谈理想，谈人生……”　　好遥远的情景了！突然眼泪流了下来，想起了纯真的年代，想起了家乡的亲人，林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　　“我当然记得你！当年你对我帮助很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三那年我们就失联了。我后来也曾寻找过你，一直没有你的音讯，没有想到今天竟又联系上了！”　　“我出来都快15年了，这几年定居在新加坡……”，“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新闻，就在网上查了资料，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现在重名的太多，没想到还真是你……”　　“我当年就用真名给你写信，只是我至今不知道你的芳名。”　　“以后会告诉你的！那时就知道你与众不同，现在你果真成了享誉世界的大名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厉害，我只是勤奋罢了！冰心曾经说过，‘成功的花朵，人们只知道它的娇艳，却不知道当初它的芽儿，沐浴了奋斗的泪泉，洒遍牺牲的血雨。’这一路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也很想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很多往事浮现在脑海中，历历在目……　　高二的一个晚自习课上，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多同学都在做着各种习题，也有一部分人偷偷地带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杂书。　　林潇，蓬头垢面，神情憔悴，坐在依窗的一个角落，认真看着古典名著《红楼梦》，读到《葬花吟》：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抷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有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他顿时泪流满面。　　这时班主任在窗外的走廊里偷偷地看着，然后进教室，径直走到林潇跟前。林潇正沉浸于书中，眼前有个人影，他无心理会。　　“别人都在学习，你还有心看闲书！”班主任生气地说道。　　林潇不予理会。　　班主任一把夺过《红楼梦》，拿起书重重地砸在林潇头上，没收了书，气愤地走了。　　班里鸦雀无声。　　过了一阵子，后边坐中间位子的方晓晴小声说道：　　“有好几个人都在看小说，为什么偏偏把你的夺走？”　　同学们都不敢再看闲书，认真做题起来。　　他依旧无心学习，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校园，发起呆来。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自习课上，他在一张草稿纸上画着。凭想象，描绘一个淳朴的，天真的，十二三岁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坐在小溪边的石凳上，托腮凝思。眼神中充满懵懂，期许，渴望，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突然，一个身影在他眼前出现，是同班同学，曾经的同桌陈峻，打断了他画画，拿起快完成的素描画，说道：　　“太妙了，好画，好画呀！大家快看看这灵动的眼神！”　　说完就传给旁边的同学看，安静的教室突然喧闹起来了。同学们争相传阅，尤其是女同学，恨不得能多看几眼，连连叫好。　　“林潇，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很棒！坚强一点，以后有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陈峻说道，说完拍拍林潇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林潇茫然地看着窗外。　　几只麻雀在教室前的水桶边叽叽喳喳，争抢着地上的米粒。　　这是一个偏僻的高中校园，远离县城，只是在一个石头寨上，政府为了照顾县西部的贫困乡学生，就近筹建了一个高中，老百姓叫做石川高中，官方叫县第二高中。虽然很小，很破，将近50年了，但也曾经培养出了一些政府要员、商界精英和学术名流，是县西部地区老百姓的希望，都期待自己的娃娃能够从这里走出去，走出穷山沟，摆脱祖祖辈辈务农的命运。　　学校没有像样的食堂，学生们自发组织，几个人一起，买个水桶，把自己的碗筷放到里面。平时吃饭，几个人分工打饭，然后围在一起吃饭，吃完轮流洗碗，这样省时也省钱。　　旁边有一个小教室，是美术生学习画画的地方，每天晚上，学美术的学生就会来这里上课。林潇从没有进去过，但是他透着窗户可以看到教室墙上贴着的学生作品。自己出于好奇，就找现在的同桌，郭恩杰，他正学习美术，借了铅笔和纸，完全靠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开始画了。没有想到，他竟然比已经学了一年多的郭恩杰画得还要好。现在郭恩杰每次交美术作业前，都要找林潇为他修改一下，甚至完全替他画画，然后交给老师，老师还夸郭恩杰进步神速呢！　　林潇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家里根本没有钱去让他学美术，能不能顺利读完高中还是个问题，画画只是他排遣心中抑郁的方式罢了。　　一个月前的家庭变故，本来就穷困潦倒的家庭，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林潇受到打击很大，厌世消极，无心学习，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林潇不知道何时才能从悲伤中走出去……　　……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打开收音机，收听《独山夜话》这个节目，正好听到：云阳幼师004班寒冰。我立刻记在脑子里了，第二天便给你写了信。”林潇给寒冰回短信。　　“当时收到你的信，我很惊喜！其实那几天我心情不好，就给电台打电话，和主持人叶森聊天，说自己想交笔友。”寒冰回短信。　　“这就是缘分吧！当年你的鼓励，或许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我，是雪中送炭！”　　林潇又陷入回忆中……　　在当时那个年代，那样的校园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了解外界的途径很少。晚上下课，林潇总躲在被窝里，打开收音机，听电台的音乐节目，情感沟通节目，交友节目等等。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林潇，内心的苦闷和忧伤无处宣泄，想到了交笔友的方式和别人沟通交流。　　“云阳幼师004班寒冰。”　　终于，他听到了这个陌生而真诚的声音，迅速记下。然后，有了回信，有了倾诉对象，他的思想逐渐活跃起来。他们一起聊文学，人生，理想，两个人成了素未谋面的知心朋友。　　“跌倒了，爬起来，就是巨人！”　　这是寒冰送给他的励志名言，他铭记于心。　　时间久了，林潇心情慢慢好转，逐渐找回了一些动力，学习开始步入正轨。　　有次数学课上，老师出了一道题，写在黑板上，先提问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几个优秀学生作答：　　“王海泉！”　　“不会。”　　“贾耀辉！”　　“不会……”　　“刘国宝！”　　……　　“不会。”　　……　　同学们都害怕地低下了头。　　话说这个王海泉，长相英俊，天资聪颖，全校公认的才子，老师眼中的宠儿。贾耀辉，刘国宝，也都是班里的数学奇才，这次竟都让数学老师一一失望，未免让她很难堪，毕竟都是她的得意门生呀！　　数学老师扫描着整个班级，最后只发现一个人自信地看着黑板。　　“林潇？！”老师诧异地叫了他的名字。　　只见他昂首挺胸，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开始答题。　　下面一片唏嘘。　　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相貌平平，沉默寡言，一向学习平庸的人，竟然会这道变态难的数学题！　　不到两分钟，林潇流利地完成了。　　数学老师有气无力地称赞道：这个解题方法很好……眼神里带着几丝失落，显然，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几个得意弟子没有答出来。以前每次上课，基本上都是提问那几个学生，她每次都陶醉于他们飘逸的答案，犀利的思路。　　倒是从这次以后，同学们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看着不起眼的人，原来也是位数学高手。以后周围的同学遇到数学难题，都开始找他解答了。林潇话不多，但是很有耐心，很乐意为别人帮忙。陈峻原来和林潇坐同桌，以前根本没有看得起他的学习能力，现在有问题也来找林潇请教了。　　转眼高二期末考试了。　　数学那场，林潇被分到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座位上考试。他右边坐着的是一位的文人雅士：杨凌峰。他一直是文雅绅士的形象展现给大家，身材高大，衣着考究，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看样子家庭条件不错，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高二的时候转到石川中学来读书。他在全校的出名的原因是曾经在市级报刊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对于那所偏僻的高中而言，这确实是个大新闻，他一时名声大噪。加上他还会吹笛子，《梁祝》是他的拿手作品，一时迷倒了众多女生。　　“林潇，数学照顾一下啊，改天请你吃饭！”考试前，杨凌峰笑眯眯地对他打招呼。　　林潇点了点头。数学对他来说比较拿手，很早就做完了，偷偷把试卷传给杨凌峰，让他随意抄了。　　暑假开始了，对于那时的条件，他们的暑假，就是河沟里洗澡，捉鱼，抓知了，干农活，没有其他什么了。一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些孩子多么期盼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