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椫压低了声音问东方钰,“你早就知道他是元公子了,为何知道他本名后这么惊讶?”    东方钰倾过身来,小声道,“原以为只是位普通的元公子,没想到竟然是水系掌门水尹大人元牧。”东方钰咽了咽口水接着道,“五行师的几位掌门,常年来很少出洛水,能见到她们的机会并不多,没想到啊,这位元牧,竟然是位俊俏公子!”    小椫望着东边席上那位俊俏的元公子,又瞥到满面桃花的兰蕙,恍然明白原来兰蕙心思竟一直在元公子身上,那眼神正如同阿爹看阿娘的眼神那般炙热。刹那间,小椫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噙着笑瞅着东方钰,高深莫测般解释道,“原来这元公子也和其他五行师一样,是个女子,只是后来法术越练越高深,竟悟了道,化成了男儿身!”    小椫耍嘴皮子的功夫如同天生的一般,有时候几句胡言乱语甚至能把她阿爹气到语塞,更何况是东方钰这等温雅公子。    东方钰惊讶地下巴快掉下来了,甚至都忘了拿手去掩。小椫偏过头偷笑,目光刚好与元公子目光交汇,电光火花之间,小椫竟没觉得不好意思,将元公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烛灯映照下,那张脸格外温煦,早已没了第一眼见到时的严正冷淡,甚至有几分熟悉。    觥筹交错,宾客与主人相谈甚欢,水产与肉禽依次被送上席,有人忘乎所以振臂高呼,也有人愁容满面低头叹息,但无论如何谈论,有一点可以确定,尽管越东水患凶猛,但因眼前端坐了一位五行师掌门水尹大人,众人情绪高亢不少,人人都相信有五行师在,越东水患必会好转。    小椫早已将眼神从元公子身上移开,兰屏也重新倒了酒,向众人道,“今日之宴,实属难得,然而我等今日在此共享佳宴,越东却有三千将兵在冒雨治水,在物资缺乏,没有供给的情况下,每日上顿不接下顿,随时都会被洪流冲走,实在令人心痛!”    众人连连点头,兰蕙对面的蓝衣公子道,“兰二公子所言极是,昔日太子孤身赶赴灾区治水,家父奏请圣上,劝圣上重视灾情,给予太子更多军士和物资支援,圣上却只道,等这雨季一过,洪水便会退去,拒绝了家父提出的抽调羽林军援助太子的提议,最后酿成国殇,我朝失去如此贤良储君,实乃大憾!”    蓝衣公子说话时,过厅羊也呈上来了,众人默默感慨,一番推让后才提起筷子,又是一番你言我语。    小椫对着蓝衣公子印象颇深,倒不是因为他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宴席上他时不时含着笑盯着兰蕙,两眼放光,如同盯着自己的猎物。小椫细着声问东方钰,“那蓝衣公子是何人?他父亲是个什么官?”    东方钰耐着性子解释道,“公子墨琮,其父墨太尉,先帝时期重臣。”    小椫有些理不清南越的官制,只问道,“太尉是个多大的官?”    东方钰道,“原应该只在皇帝之下的……”东方钰想了想,没往下说。    小椫道,“你是钰,他是琮,你两倒挺般配!”    东方钰淡淡道,“墨琮是我表弟。”    小椫惊了惊,问道,“那你又是什么家世?”    东方钰眨了眨眼道,“陛下的姑姑朝阳公主是我娘亲,而我的父亲,是两朝的相爷。”    小椫有点恍惚了,却听得席上几人谈论贡王如何年少有为,身先士卒,大有天子风采。    “前年家父在府上设宴,邀了贡王前来赴约,彼时贡王还未满十八,没有称号,不过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世子,引不得别人注意,可贡王那日傍晚一到我府上,顿时府内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彩云汇聚,呈祥瑞之相,当时只觉得惊奇,不想后来找看相的一看,只道是云呈五彩,有龙虎之势,是天子之相,说我府上必是接待过贵人。”一个长相平庸,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公子对众人道,他语速缓慢,声调平和,不争不论,讲起这样的奇事来倒令人十分信服。    东方钰细声对小椫解释道,“这位是萧公子,他父亲是陛下的老师,当今的太傅。”    小椫对萧公子印象深刻,尤其好奇他袖子里头是否还装着那些呕泻物,于是点点头道,“果然是读书人,看上去比你还老实。”    东方钰略微诧异地看她一眼,旋即微笑不语。    众人都在议论贡王有天子之相时,墨琮却道,“当今圣上龙体安康,精神健硕,我等今日在此谈论贡王是否有帝王之相实不妥当,有不臣之嫌,与其这样抬高贡王,不如想方设法援助贡王,助贡王一臂之力,否则,依越东水势来看,比起他日成为天子,贡王葬身于洪流的可能性更大!”    众人纷纷点头,兰蕙朗声道,“墨公子所言是也,兰蕙虽是一介女子,但国难当头,百姓受苦之际,只巴不得赶赴越东,以绵薄之力助贡王治水。”    墨琮眼中满含钦佩之意,连点头道,“三姑子是女中豪杰,但治水之事,应是我等男儿出力之时,墨琮不才,明日回到新阳,即可召集家兵奔赴越东,助贡王治水。”    东方钰咳了咳道,“琮弟,你可想好,亲率家兵奔赴越东,可是会被弹劾成造反的!到时候陛下可不一定会给墨太尉这个面子……”    兰屏道,“东方兄所顾忌的,兰屏早已考虑过,诸位多是都城显赫官僚子弟,冒昧出动实乃不妥,兰屏倒有一个想法,只是看诸位愿不愿意。”    众人道,“兰公子请讲。”    兰屏眼神瞥过众人,略带一丝犹疑,垂下眼帘道,“诸位皆知我兰屏生性放荡不羁,当初家父举荐我入京城为官,我只道为官者,身心皆受拘束,与吾愿相悖,便辞了家父,一心游山玩水,结识天下英雄,同时经营兰家家产,这几件事,兰屏做的倒是不错,如今天下人倒是都认识我兰不羁,我也在一些为人处世方面,比诸位多了些自由。”    “兰屏一介平民,在朝廷没有一官半职,家父虽为郡守,但与朝廷联络的少,长兄兰言虽在都城为官,但素来洁身自好,从来不得罪人,诸位也有所接触,兰屏琢磨着,索性这次由我带头,发动募捐,召集流民,成立治水队伍,资助贡王在东越治水,所有金银器械以及相关人员,皆由兰屏组织调遣安排,治水事成之后,再将所剩物资人员悉数返还给诸位府上,如此可免除诸位公子勾结叛乱的嫌疑,确保诸位所资助的顺利送达贡王身边,又能安抚好四处逃散的流民,诸位觉得如何?”兰屏郑重其事问道。    小椫看着主人席上的兰屏,他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心形脸,出谋划策时双眼顾盼有神,其顾虑周全又令小椫刮目相看,便暗自赞叹起来。    果然,席上只沉默了一会,便有人道,“此法甚好,兰二公子一言九鼎,义薄云天,此事交由你来办,魏某十分放心。”    墨琮笑道,“如此甚好,待我明日回到新阳,立即抽调家兵两千,再准备若干粮草,等兰二公子随时调遣。”    魏公子道,“魏家愿出兵两千,携粮草若干。”    萧公子亦道,“萧家愿出黄金万钱,供兰二公子随时调用。”    魏公子嗬地一声,尖着嗓子笑道,“萧家果然有钱,然而此等危急时分,出人头定要比出黄金管用吧。”    萧公子脸上一红,却依旧不慌不忙道,“家父只是一太傅,只是平日里拿陛下的赏赐比较多,家兵统数不过五百,都养在庄地,如今又是农收季节,正是人手要紧时期,若兰二公子不嫌弃,萧某愿抽调两百给兰二公子调用。”    兰屏皱眉道,“兰屏岂敢嫌弃,此等危难时期,只嫌人手不够,哪会有拒绝萧公子的道理,只是萧太傅那边……”    萧公子摆手道,“嗳,家父这边,只管交给萧某处理。”    东方钰也按捺不住道,“东方府上愿出一千兵力,外加三千黄金,随时供兰二公子调遣。”    兰屏道,“甚好,兰屏亦已准备多时,已从家产中抽出棉被万匹,帐篷万顶,又购置骏马千匹,粮草百车,准备即日起赶赴越东,沿途招募流民,将人力物力一齐送予贡王。”    众人叫好,兰屏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又问小椫道,“众人皆有出资,小椫姑子,你准备出些什么?”    小椫怔了怔道,“小椫此次离家出走,本就是要济世为民,虽没有万千黄金,也没有可以调用的兵力,只有孤身一人,兰二公子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调遣!”    众人笑了,兰屏道,“姑子说笑了,兰屏不过随口一问,还是别放在心上比较好。”    小椫反问道,“元公子也是孤身一人,你怎么不问他出资了什么?”    兰屏笑道,“元公子一人顶的过成千上万人,岂是小椫姑子能相提并论的!”    小椫叹息道,“我方才还当你是个明白人,这会看来,你简直是迂腐到不可救药。”    众人皆诧异地望着小椫,小椫幽幽道,“你只以人头数目来计治水的功劳,却不知,善用神机者,远胜过争于功劳者,越东洪流之所以长期泛滥,并非南越在治水上下的功夫少,只因长期派任不善治水者去治理洪流。”    众人皆面面相觑,元牧忽然道,“善哉,小椫姑子对治水之事有独特见解,不妨随众人前往越东。”    听得席上一番言论,知晓越东水患危急,小椫早已经蠢蠢欲动,想随他们奔赴越东,尽所能及为越东解决水患,但在此之前她得先确认圭石僧人和阿东的安全,于是乃道,“我也想随你们一起去,但是我眼下还有两个放心不下的人,等找到他们,我在跟随你们去越东。”    东方钰道,“小椫姑子要找什么样的人,在座各位或许能帮到姑子。”    小椫看看众人,皆是一副好奇之色,但也不乏诚意,于是乃道,“小椫当初出走时,认识一个僧人,他叫圭石,圭石僧人救下过一个小女孩,她叫阿东,十岁上下,半个月前,我与圭石和阿东在南河城分别,到现在没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故而心中十分担忧,想确认他们两人的安全。”她顿了顿道,“如若诸位能帮我找到这两人,小椫必定感激不尽。”    “一个僧人和小孩?”墨琮摸着下巴,似有印象地重复道。    小椫惊了一惊,忙问,“墨公子是否有印象?”    墨琮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又问东方钰,“钰兄,那日我们在新阳遇见的,是不是小椫姑子所形容的二人?”    东方钰道,“是一僧人带着小孩,只是不清楚那小孩是男是女。”    小椫忙道,“东方兄,你可再仔细想想。”    东方钰皱着眉,萧公子笑道,“十来岁的孩童,是男是女很难分辨。”    小椫点点头,又补充道,“阿东长得可水嫩了,只要见过一次,应该就忘不了。”    东方钰转过脸望着小椫,神色复杂,半响才道,“小椫姑子说的那位少女阿东,我跟琮弟都见过,前几日在新阳,正好目睹了阿东被街上的快马踢倒,形容惨烈。”    小椫突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东方钰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席上众人听了这番话,都已明白了大概情况,却只是相顾无言,暗暗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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