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医院,远远地看见他们把苏炟推进了手术室。我不敢靠近手术室,只有心急如焚地在远些的地方等着。  姚墟安慰我道:“放心。”  我点了点头。可我怎么能放心呢?  没一会,我看见苏家的车到了医院门口,苏燃、云新还有那个道士一起下了车。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姚墟道:“若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那道士。”  我点了点头,可看到那道士手里的东西时,不禁心中一紧。  姚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抬眼望去,也不由得低低惊呼:“你的画!”  我颤抖着嘴唇:“他知道我的来历。”  我看见苏燃和长钧一起奔进了医院,来到了手术室前。苏煜简单地向苏燃说了下目前的情况,苏燃眼圈便红了。  “他还这么年轻……”苏燃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苏煜把自己姐姐揽入怀中,安抚道:“大姐,医生已经在救了,阿炟一定可以撑过来的。”  苏燃点了点头。  可是话刚说完,手术室的门便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了口罩,摇了摇头。  苏燃登时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失声痛哭。  我看见手术室中正有阴魂散去,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心中忽然一痛。  “小狐狸!”我叫着,然后便不管不顾地朝手术室的方向飞去,耳边尽是风声。  姚墟忙紧跟在我身后,对我喊道:“当务之急,是跟上那残魂,看看他会去哪里!若能找到他遗失的魂魄,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好容易到了手术室前,我看见了面上覆盖着一层白布的苏炟。他正被护士推出手术室,苏家人早已一拥而上。  “小狐狸。”我念着他,也向他奔去,却不想面前金光一闪,那长钧道士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大胆孽障!竟还敢来犯!”  我停了下来,看着那道士,冷冷地道:“让开。”  长钧自然不会理会我,我看见他手上捏了个诀,就要对我施法。而他身后,苏炟的魂魄正一缕一缕地离开身体,不知要向何处去。  “你若是得道之人,便该知道苏炟的特殊。若让我过去,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最好让开,不然我可不会客气。”我急道。  “何必同他废话!”姚墟赶来,一柄剑直冲长钧而去,破了他手中的法术。  长钧停了下来,看着我,义正言辞:“你害的苏施主命丧黄泉,如今竟然还好意思谈什么‘生机’?”  姚墟低声对我道:“我来对付这个道士,你去追苏炟的魂魄。”  我点了点头,一跃而起。那道士自然不肯放过我,刚要施法,却被姚墟一剑刺来。  长钧躲闪不及,肩膀上受了伤,一点一点渗出血来。一旁的护士看见长钧受伤,不由得一惊,叫道:“呀,这还有个伤员!”又跑过来对长钧道:“急诊室在一楼右手边。”  可长钧哪里有工夫搭理这护士呢?他只看见我已飞到了苏炟身侧,正追着苏炟的魂魄而去,一着急,便甩出了手中的帛画,大喝一声:“孽障!还不速速归位!”  我只感觉眼前金光大作,瞬间头痛难忍,好像要被撕裂一般,然后便控制不住地要被吸进画里。  我知自己抵挡不过,便冲姚墟喊道:“别管我!你去追他的魂魄!”  姚墟要去救我,却为时已晚。他看着长钧手里的帛画,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最后还是按照我的吩咐,去追苏炟的魂魄了。  我在画中,匍匐在地不能站起,隐约听见外边苏燃的哭声。霎那间,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我也随着苏燃一起哭了起来。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若姚墟没能找全苏炟的残魂,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得等到六十年后,苏炟再次转世时才能见到他?  六十年,一甲子。太久了,太久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听见了长钧的声音。  “你可知罪?”他问。  我冷笑,回问道:“那你呢?你可知罪?”  画外的长钧问:“我何罪之有?”  我低了头,强忍着自己的愤怒和悲伤:“他有八十三年的阳寿,而今不过二十三岁。若你放我去找回他的残魂,他还可以寿终正寝!”  “休要花言巧语,”长钧道,“你以为我会上当?”  我冷笑不语。  只听长钧接着说道:“你这害人不浅的厉鬼!今日,我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我不屑地笑了,“天下,还没有哪个人能将我就地正法。”  长钧道:“那可不一定。净元道长便可以。”  我听见净元的名字,不由得一愣:“你说什么?”  这个名字我是记着的。一千年前,就是被一个名叫净元的老道封印在这画中的。  我看见长钧自画外走来:“净元道长,便是小道的祖师爷。”  长钧立在我面前,我怒从心起,一掌就要拍过去,却见到眼前的长钧登时消散了。  “幻象!”我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道长,可否让我同她说几句?”我听见苏燃沙哑的声音响起。  长钧道:“自然。”  然后便是苏燃的声音:“杨姑娘,你方才说,阿炟阳寿未尽,可是真的?”  我忙道:“确实如此!”  长钧却冷冷道:“苏施主,莫要相信她的鬼话。”  “你懂个屁!”我忍无可忍,终于爆了粗口。  “杨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苏燃又问了一遍。  我道:“我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登时魂飞魄散!”  苏燃犹豫了一下,对长钧道:“道长,请放杨姑娘出来。”  长钧不肯。  苏燃道:“道长,请恕我直言,放她出来并没有坏处。她若所言属实,则我弟弟便还有一线生机;她若使诈,道长把她再收了便是。我知道,道长有这个本事。”  长钧仍是不肯,只是他这次软和了许多:“苏施主,贫道也请你好好想一想,人死又怎能复生呢?你可以去探探令弟的鼻息脉搏……还望苏施主节哀顺变。”  苏燃也十分坚定:“我要我弟弟活过来。”  我虽在画中看不见苏燃的神情,但想必她此时和我一样,一样地通红着眼,却又坚定的可怕。  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可那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有哪一个不想让他们活过来呢?  就算希望渺茫,就算听起来荒诞至极,也要一试!  可长钧仍旧不打算这样。我听见长钧沉吟:“这样做,有违天道。苏施主,请恕贫道难以从命!”  说罢,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只有苏燃的声音:“道长,不要!”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仍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对苏燃喊道:“一定要保全他的身体,等他回来!”    再次清醒时,我已身处一个道观。想必这就是明源观,破破烂烂的。  周围遍布金光,那长钧道士就坐在金光外烤火。  “放我出去!”我喊道。  长钧叹了口气:“不灭了你就够不错了,还想让我放了你?鬼不会睡觉,也会做梦吗?”  “那为何不灭了我?”  “你太顽强了,我功力不够,做不到。”他倒是坦然。  “既然如此,便放我出去!”  “你可真是吵,比沐姑娘还要吵,” 长钧不满地扔下了手中火钳,转过头来看着我,“沐姑娘会做梦也不说梦话,你倒好,一个不会睡觉的鬼,失了神智的时候简直能吵翻了天。”  “这么嫌弃,那便放了我!”我道。  长钧摇了摇头:“这事免谈!放你出去危害人间,我才不干呢!”  “他真的能活过来!只要找到他的残魂,他就可以活过来!”我急得想跺脚。  “李凌是谁?”长钧突然问道。  我一愣,不禁握紧了拳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钧道:“方才你神志不清之时,满嘴里喊的都是这个名字。一会让他去死,一会又让他快逃,一会又让他别走……我倒是挺好奇的,这李凌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你最好别问。”  长钧耸了耸肩:“我本不想问的,可实在是好奇。按理说来,你此时应满心扑在苏炟身上,如何又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呢?”  “你住口!”我发了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叫你别问了!”  长钧却是满不在乎,依旧在一旁碎碎念着:“其实你也叫了些别的,叫着什么‘小狐狸’。狐狸好啊,长的漂亮暂且不提,有灵性是最重要的,它们很容易就成精的……”  “啊――”我不由得厉声尖叫,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别说了!”  我的千年怨气再次迸发出来,形成黑气笼罩在魂魄周围;长发也散开了,就那样随风飘荡,遮挡住我的面容;眼里登时布满血丝,眼睛通红,仿佛噬血的恶魔;胸口的伤处再次不停地往外冒血,很快,整个道观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那金光因被这暗红色的血侵蚀,也消失了。  长钧目瞪口呆:“千年厉鬼,果然了得。”  “若苏炟不能还阳,我便要你为他陪葬!”我愤怒地说着,就要从他身侧飘过去。  “等等,”长钧又叫住了我,“李凌是谁?”  我一怒,回头便要打他,他却又甩出了那张帛画。  那一瞬间,我似乎在那画上,看见了李凌。  他还是最初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长安的灯会。  与此同时,苏燃正在收拾苏炟的“遗物”。她看到了苏炟的画本,便打开来看。翻到其中一页时,她忽然愣住了。  “这莫不是,杨姑娘?”她喃喃道。  画中的女子挽着发髻,正立在花灯之下,盈盈笑着。  画中的女子的确是我,但却不是如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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