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玉（上）

若说有的人从出生起便注定有凌驾苍生之上的将来，那玄霄无疑就是个中翘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如此的气势凌人，但又让你觉得他天生就该站在那个最高之处俯视苍生。　　无与伦比的天资，惊人的力量，冷冽的王者之风，天神般的俊美，这一切足以傲视天下，让人为之倾倒。　　　　当太清真人和宗炼长老挑选自己做望舒宿主时，夙玉满心欢喜却又心怀忐忑。双剑双修，那不就可以和玄霄朝夕相对了吗？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询问师父，“可夙瑶师姐不也是水性弟子吗？师姐入门已久，功力不俗，为何不将这等重任交与师姐？弟子修行浅薄，怕是难当此重任。”　　　　“先不说夙瑶资质并不及你，单是这双剑宿体，须得是生辰之中、阴阳极盛之人，我于山下寻访多年，才发现了你与玄霄…… ”太清真人颇为惋惜地回答。　　　　夙瑶的资质也算出类拔萃，虽说比不得玄霄，但是夙瑶修习法术十余年，巫祝术与剑术相辅相成，功力甚至还在玄震之上。而夙玉入门不久，三年后就是幻冥界来临之时，夙玉的起点毕竟不及夙瑶，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纵然夙玉手握望舒勤修苦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功力也难以超过夙瑶。相反，若是让夙瑶与玄霄双剑双修，届时与妖界开战，更有成功的把握。只可惜夙瑶并非至阴女体，也只好作罢。　　　　禁地双修不到两年，玄霄就突破第七层境界，已然超过玄震夙瑶，可夙玉还滞留在后。夙玉倍感压力，深怕自己会拖累玄霄的修为。女儿家心中烦闷不已，又不好开口。那段时日她沉默寡言，终日闷闷不乐。一日修行完后，她在醉花荫赏花，轻轻吟唱着歌曲。不料刚好被路过的玄霄听到。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玄霄剑眉一挑，低声笑问：“莫非夙玉师妹也在思念着谁？”　　夙玉脸现红晕，低头道：“哪里，我，我不过是见这些凤凰花开得太美了。就，就联想到这个关于凤凰的传说。师兄莫要取笑我。平日若是练功累了，我就来这儿看看花，总觉得心中会平静许多，只可惜不能常来。”　　玄霄哑然失笑：“为何不能常来？你不必顾忌双修之事，虽然现在我境界比你稍快，但你不必心急。切莫急功近利，否则欲速则不达。不如先休息几日，放松一下。既然你喜欢醉花荫，日后若有空闲，我也可同你一起来这赏花。”　　“真的么？”夙玉惊喜的抬头，“我还以为师兄除去练剑以外，就是去清风涧观望星空。”　　“天悬银河、繁星灿烂，自然令人望之胸中开阔，不过此地风光秀丽，我也十分喜爱，我们便约好了，闲暇时若有兴致，就来此赏花。”玄霄虽然性格孤傲，却并非生性淡漠、不顾旁人。连那个叽叽喳喳，做事颠三倒四的云天青，他都视如兄弟。更何况夙玉师妹陪伴自己在禁地修炼，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呢？而且夙玉师妹又这么柔情似水、聪明过人？这些天夙玉的忧愁玄霄看在眼里。想想这么久以来，他只顾着练剑，终日里重复着烦闷枯燥的修仙，都没能好好关心夙玉师妹。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为师妹纾解心中烦闷吧。　　夙玉笑靥如花，“嗯，师兄，说好了，一言为定。”　　玄霄含笑点头，伸手替夙玉拂去发间的碎花。　　　　可惜，命运偏偏为他们安排了一个残酷的结局。　　　　幻冥界大战，众弟子敬若神明，遥不可及的太清真人就那样被婵幽一招偷袭，打得重伤呕血，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昏迷不醒。一时间琼华士气委靡，个个面若死灰，自乱阵脚。　　玄震、夙瑶、夙莘、夙汐、云天青立即布下四星拱月阵，将围攻众弟子的梦貘困住，护送同门退回卷云台。孰料幻冥守将归邪和奚仲发疯似的冲出来，不顾天雷威力，死命攻击五人。　　“大师兄！”夙莘尖锐的声音响彻卷云台。　　只见玄震拄着绯红色宝剑单膝跪地，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夙汐顾不得其他，上前抱住玄震，放声痛哭。主阵的玄震无法战斗，天雷咒立停，阵法不攻自破，其余几人被奚仲和脱困的梦貘逼得险象环生。归邪趁此时机，反手一剑，毫不留情地劈向玄震与夙汐！　　温润如玉的玄震师兄和娇俏可爱的夙汐师妹就这样离开了。　　　　“如今天天修仙练剑，那成仙以后，我们该干什么？”云天青嘴里叼着草叶，翘着二郎腿，语气闲闲地发问。　　“翱翔在天地间，探索洪荒宇宙的奥秘。在九天之上，俯瞰芸芸众生，出尘以观世间百态，”玄霄双手负立，瞥了一眼毫无形象的云天青，“但愿你抛却凡胎肉体后，也能有点傲然独立的仙姿，否则还真是辱没了琼华派的声誉。”　　云天青被玄霄训得讪讪发笑。　　“以后做了神仙，就不会生病，不会变老。那我就可以永远和玄震师兄在一起了。”夙汐眨眨眼睛，一脸憧憬地看着玄震。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可没有玄霄那样的眼界抱负。琼楼玉宇，吸风饮露，长生不老，青春永驻，都不是她所求的。她就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能和玄震师兄在一起，长无绝兮直至终古。　　那日的话语还在耳畔，转瞬间已是阴阳两隔。　　　　夙瑶持剑杀向幻冥界，此刻她心智大乱，毫无章法地乱砍乱杀，无异于送死。　　云天青、夙莘眼睁睁看着夙瑶独立难支，急得哇哇大叫，突然眼前一道人影飞闪而过，竟是玄霄撇下羲和剑来救夙瑶。玄霄赤手空拳，招招狠戾无情，须臾之间便将围攻夙瑶的梦貘杀尽。夙瑶身中数剑，伤势严重，瘫倒在玄霄怀里。归邪、奚仲深知双剑威力，此刻羲和宿主就在眼前，只需杀了他，幻冥界便可逃脱剑网，于是不由分说一齐向他进攻，而梦貘们也不约而同地舍弃其他敌人，纷纷掉转头来，阻止云天青夙莘等人的援救，只求能合力杀死玄霄。　　　　玄霄一手搂着夙瑶，一手拿着她的天一剑边退边战。玄霄的功力无异于地仙，一招一式攻守兼备，精妙无比，饶是怀抱一人，又无羲和宝剑相助，一时之间竟未落下风。　　奚仲见他年纪轻轻就已如此厉害，不由既是佩服又是吃惊，若是再战下去，琼华弟子赶来援助便遭了。他素来心思缜密，眼见玄霄为救夙瑶不惜以身犯险，于是灵机一动转而攻击他怀里的夙瑶。稍后反应过来的归邪也如法炮制，玄霄深怕夙瑶受到丝毫伤害，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关心则乱，如此拆了六七十招后，束发玉冠被奚仲一剑挑落，乌黑发丝随风而散。　　　　“放开我吧，他们留不住你的。”归邪、奚仲是幻冥界六大守将中实力最强的，仅次于妖界之主婵幽，夙瑶知道玄霄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玄霄却充耳不闻，依旧紧搂着夙瑶，力道大得似要将她嵌尽自己的身体。　　“快放开！不然我们谁也走不了！”夙瑶扭着身子，极力想要推开玄霄。　　“怕什么，大不了我们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玄霄双眸赤红，沉声回答。要是能弃她不顾，自己又怎么会冲进来。既然来了，要是救不了她，那自己也不必活着出去。　　“你······这又是何苦？”夙瑶阖上美目，无声叹息。　　　　好在不多时，青阳、重光、宗炼三位长老便已赶到，合众人之力，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救走了二人。　　玄霄拼尽全力与奚仲、归邪苦斗千余招，待退回卷云台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夙瑶就跪倒在地上。而宗炼长老也中了归邪两剑，伤及肺腑，流血不止。众人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为他们疗伤止血。夙瑶伸手抚过玄霄的眉眼，替他拭去脸上血污，喃喃轻语：“对不起·······”话音未落，身子一歪，便已晕了过去。　　玄霄大惊失色，立即拿出清风玉露丸为她服下，带她退出战场。　　　　琼华派大弟子玄震阵亡，掌门太清真人、宗炼长老、首席女弟子夙瑶重伤昏迷，门下弟子死伤无数。　　幻冥界婵幽元气大伤，六大守将除奚仲与归邪，尽皆战死，梦貘也只剩十之三四。　　经此一役，双方均是损失惨重，只得暂时休战。　　　　“下山？！你们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个？！”玄霄惊怒交加。他本想趁着休战的空隙去查看夙瑶的伤势，结果被云天青不由分说地拉到了醉花荫。到了醉花荫玄霄就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夙玉。俩人一脸严肃地告诉自己，结束这场战斗的方法就是携带羲和、望舒双剑逃离昆仑山。　　　　“师兄，我们来琼华练剑修仙，可如今却为了成仙，牺牲了那么多的性命。你认为这样值得吗？！”夙玉极力辩解。　　　　“师兄，这不光是夙玉一个人的想法，我也一样不想再打下去了。我们刚见过了几位长老，哪知他们只是嘴上敷衍我们，骨子里仍然想要让你和夙玉继续操控双剑，网缚幻冥。”云天青站在玄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玄霄，希望玄霄能赞同自己和夙玉的想法。　　　　玄霄一挥广袖，怒道：“你们这是妇人之仁！身为剑仙本就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们竟然，心存退意，简直枉为我琼华弟子！”　　　　“我觉得，再打下去，也只是生灵涂炭，不管是人还是妖。看当初一同入门的师兄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变成冷冰冰的尸骨，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云天青此刻急得甚至想一拳打晕玄霄，直接把他扛下山去得了。　　　　玄霄听到云天青的解释更是恼怒不已，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师父被那婵幽偷袭，命悬一线！宗炼长老重伤难愈，大师兄、夙汐惨死，夙瑶师姐她，她更是·······云天青，你是忘了他们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了吗？！你如今不思杀敌报仇，却想着要叛离师门？！”语毕，玄霄狠狠一推，云天青跌倒在地。　　　　“云天青你平时就视门规为无物，从来不肯好好修炼，怎么夙玉你也跟着他胡闹！难不成你也怕了幻暝界众妖？”玄霄一直以来被同门赞赏有加，在大战中却因为操控羲和，而被平时不如自己的同门保护，这本已经让他大为不快。夙瑶被奚仲、归邪所伤，更是让他愧疚、难过不已。若是能参与夙瑶并肩作战，他又怎会让夙瑶受伤？此刻他一心记挂着夙瑶，根本就没有心思和云天青、夙玉纠缠。　　　　“师兄！”夙玉被私心爱慕的人痛骂，顿时伤心欲绝，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竟如此冷漠，难到在对方心她终不如成仙重要吗？想到这儿夙玉一张秀美的脸不再是清冷淡雅，而是染上浓浓的哀愁，让身旁一直心系于她的天青满心怜惜，而向来对她温柔有礼的玄霄却因为还在气头上，没有看到夙玉受伤的表情。　　　　“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听你们解释了。如果还拿我玄霄当师兄，就乖乖回去准备再战，琼华不需要胆小怯懦之辈。”玄霄拒绝再听下去，转身往清风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