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晖堂又大又明亮,采光好,门前植物也考究,清香盈室。    但我和关著微站门边面面相觑:这里头没人了。    旁边一个仆役上来说,司农和应大夫转移阵地了,上校场去了。    我比较关心远吗,但还是先问了为什么。    他说:“二公子听说两位应公子来了,也过来了,司农和应大夫心情都好,说让三位公子比试比试。”    别人家孩子上门,两家家长拉着比试,这孩子们心里得多大阴影。    我这么想着,关著微在一边说:“那二哥一定很高兴了。”    ……哦。为什么呢。    她继续说:“二哥好像很厉害呢。姐姐,我们也去看吧。”    好的,你带路。    我问她:“男孩子比武,你爱看吗?”    她眯眼想了想说:“会吧。提刀提枪都是为了上战场杀人的,看他们比武,也就想到战场。”    这个描述好惊悚,我不解:“你喜欢战场?”    她说:“不是。我喜欢关府外面,什么都行。”    有点深宅大院的女子向往自由的意思。但我又觉得能把战场也算进去的姑娘,不太一样。    刚到校场就听见叮叮当当的铁器打斗声了。    我们从侧翼进来,特意降低存在感,不打扰他们兴致,谁知大家长一见我们就挥手叫停了:“高羽,你瞧,我的两个丫头来了。行了!你们两个小子也停下吧。”    高羽是喊的应翟,必定是表字。    应翟笑呵呵道:“后生可畏了。这些少年都是将才,两位小姑娘也好出落。”他又扬声道:“关二郎!我有两个儿子,也不比我对一个你喜欢,那两个笨小子将来要受你关照啦!”    场上刚才两个在打,一个旁观,都披了轻铠,各戴一条抹额,分红蓝黄三色。应翟喊声一落,红抹额的少年向他弯腰行了个礼,这便是我家二郎了。    还记得方才关著微说到这位二哥,尽管没有一丝不逊,嘴边笑却显然淡没了。我偷看她,果然她只是淡淡瞥一眼关二郎,便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掬起笑脸向两个长辈走去了。    若是对待喜爱的兄弟,必不是这样冷漠。我把著微的表现记下,也跟了过去。    校场这样空旷,我的郁闷感少了很多。我们这种盘亮条顺的小女孩,约莫只用在应翟面前转两圈亮亮相,然后端坐一旁安静如鸡。    我们大家长客套道:“高羽你说的什么话,让我那小子认不清自己斤两了。他们各自比试,也没个胜负罢了……”    大家长这话是轻声细语的家常,没特地冲着场子里喊。三个少年郎怕是没听见这里在聊,黄抹额便是方才见着与二郎打的那个,现在正揩着汗;蓝抹额却好像对应翟的喊话有意见,朗声笑着说:    “父亲,关世叔!我们刚刚只是比划拳脚,没什么好作数。重来,重来!现在既然两位世交的妹妹在场,搏斗也有失风度,那么比射艺如何?”    我和关著微就是那“世交的妹妹”,虽然躺的这枪没什么实质内容,但那蓝抹额少年却风流地望过一眼来。    可以,很撩。小子长得俊俏声音脆朗,眉眼里意气风发,又懂得把女孩子放在眼里。    我真身要是个中学小女生就对他一见倾心了,可惜我有点老。    ……等等。    中学小女生?我边上这不就有一位吗。    我向那少年假惺惺地笑了笑,便殷切偷觑关著微脸色。我仿佛见她细眉一挑,又见她回报了一个不以为意的勾唇,下一刻蓝抹额把目光转开了,她又轻轻咬住了嘴,还炯炯盯着人家。    我唏嘘,怀春还不自知啊少女。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和她什么关于太子妃的竞争都变淡了,这校场上只充斥着男孩女孩的青春气息。    但我也没敢因此就轻视两个应小公子的道行。    无论是出头的那个,还是不做声的那个。    其实相比快意放在脸上的蓝抹额少年,我对黄抹额那个更感兴趣。    他和关二郎叮叮当当的比武我是没看见的。比武之后,关二郎为人似乎很谨慎小心,从他对应翟的恭敬里就能看出来。他们俩一起歇在那里,关二就是真歇着了,但黄抹额少年的眼睛还一直在场上游弋。    他的沉默不同于关二郎的谨小慎微,反而彰显出一种沉着,像窥视的眼,这让我很好奇场上的一切在他眼里有什么特别的讯息。    但此时还是先揭过他不提,因为我们大家长正发话了:“你要比射艺?也好,也好。靶桩已经站好了,那就,应植公子先请吧。”    原来蓝抹额的是应植。嫡生的应植。另一个就是长兄应封。    “是。”应植神采飞扬。    我旁边的关著微冷不丁说:“那么狂,输了可就没脸了。”    我笑笑,给她下套:“那要是赢了呢?你奖他吗?”    她道:“赢了不奖。输了我就再不记得这号人。”    小姑娘下口真狠。    应植走起路来很洒脱,戎装是这个样,估摸拿一柄折扇更有侠客味道。年轻的荷尔蒙啊他在行走。    挽弓搭箭又是一套行云流水。靶桩的位置虽不向着我,但我也能望他半张脸。男人认真的时候顶好看,拿着兵器又显坚毅。    他薄甲下的赤衫猎猎吹起边角,我被气氛感染得也屏住了气,在他和靶之间看来看去。只见他右臂向后挽到极致,撑弓的左手却故意轻松地张弄了几下手指,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赫然松手!    飞箭离弦,簇尖对准靶中红心狠狠扎入!    我刺激得心跳叠了一拍,忍不住想叫好。身边著微却大喘了一口气,胸脯一起一伏,却骄傲地抬起下颌。只是那笑怪异了些,不像崇拜之情,更像自家宠物赢了什么大赛。    她道:“还不错。”    社会我大家长最无顾忌,直接拊掌道:“好!”    场内外也是此起彼伏的庆声,应翟只笑不语。应植却没有退场的意思,反手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挽弓搭箭一气呵成,一举一放,红心又添一支!    如此反复,他一连簌簌发了九支箭,全部命中,才扔弓笑道:“应植平日练习,十能中之□□,如今已然中了九支,那下一箭便万万不敢再射了,不然就要出丑了。”    我一怔,忍不住一声短笑。    这个应植,何其狂也!    虽说我个现代人不清楚他们古代人的平均射箭水平,但场内外人的赞叹一声高过一声,其优秀是摆明的。接下来就不知应封和关二郎怎么比了。    著微道:“怎么这么爱炫耀。”    却明明不是责怪。    关二接着下了场,他的射艺在我看也很不错,三支箭一支在红心上,外两支也没偏多少。只是跟在应植的表演之后,难免激不起热情。    他的谢词低调谦虚,并表达了对于应植珠玉在先的赞美之情。长辈那头轮到应翟说场面话,乐一乐夸一夸,没什么实质。    最后一个是应封,他步子比应植重也比应封稳,两人对比,我估计脱了衣服应封块儿比应植大。  就感觉应植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轻盈剑客,而应封是真实世界里的硬汉。    他瞄准的时间比应植和关二都长,明明比试的是体育,却好像深思熟虑。    这一箭完美中在了靶心,他便将弓卸下来,直接交给小童,道了句尽力便回了应翟身边,与应植站在一处。    我关注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要收神了,顺便拿他调侃关著微:“看!这个不炫耀。”    她扭脖子看我:“好,那他就是我在场最喜欢的哥哥了。”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忽然有人喊我:“小侄女!”    一听就是应翟。我和关著微齐心地乖巧走上前去。    刚才我们离得不远,但没到他跟前,礼也没见成,因为杀出个应植说要比射箭。    现下总算把礼补完,关著微天真无邪,我就披个端庄友好的人设。    应翟慈眉善目:“都是我那小子,让我忘了正事。我近日得了两块绝好的蒲纹玉璧,记起从未见过两位小侄女,便包做见面礼了。”    我一听无比感动。我如今听谁说从没见过我都很感动,虽然万幸我至今没穿帮,顺遂得我自己都觉得有妖。    两个精美的盒子一打开,我内心纠结这又大又圆干嘛用的,不过反正玉石嘛还有花纹,应国舅拿出来的必然很贵,就欣然地谢他:“这样贵重,侄女受之有愧。”    应翟身后的应植笑道:“哪里来愧。我倒觉得父亲这两块璧得的合适,两位妹妹一脉相出,各执一块,岂不昭彰手足情深?”    谁也不想惹笑脸人,我回他:“这样说的话,有一块璧就够了。我姊妹两人各执一半,璧合之时,更是情意深。”    应翟向我看来:“侄女好见解。不过这璧备了两个,还是一人一块收下吧,世间的情意也不只在姊妹间,分璧者也可另有其人,是不是?”    他说的明白,我顺着他接:“是。共分一璧,必得是万分珍重的人。或许,夫君?”    著微突然言道:“也不尽然,如果是我,想分与谁就分与谁。夫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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