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火折子被吹燃,冒出一点微光,印出昏沉的小木屋的景况。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放着一盏破旧的油灯。  风草走过去,一手护住灯芯,一手用火折子点燃油灯。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小木屋,烛光摇曳着,屋内的影子晃晃悠悠,有风吹来。  风草走到窗前,将窗户拉过来,关上,屋内恢复了平静。    “啪……”    只有灯芯被烛火烧得作响,两天未添的灯油已经快要见底。    她来到桌前,拖过一张坑坑洼洼的凳子坐下,随手将腰上别着的犀角匕首解下,放在桌上。匕首的铜制剑鞘上斑驳的爬着些许锈迹,犀角上还有一些裂痕。    昏黄的烛火照在她带着三分稚气的脸上,新月弯弯的眉,黑白分明的眼,抿着唇,一言不发。事实上,也没有人能与她说话,这里除了她,并无其他人。  风草一身粗布的青衣,质地并不十分的好,她将袖口卷起来,两手搭在桌上。    “笃笃笃”    她敲击着桌子,仿佛在做什么决定,忽而,叹了一口气。    “哎。”    她将手深入怀中,掏出一个馒头,有点硬,不过看上去还能吃。  一用力,馒头被她掰成两半,一半重新塞入了怀中,另一半被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斑驳的墙上,挂着一把布满沟沟壑壑的弓箭,饱经风霜的样子。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划痕,爪印,似乎还有一些清洗不掉的血迹。  周边一些凸起来的木刺,毛啦啦的,好不破旧。    这是老猎人留下的弓箭。粗粗而杂乱的眉毛,眼白泛黄,狮子鼻,厚厚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嘴唇,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没有人会相信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会养大一个孩子,如果不是风草亲自经历的话,她也不会相信。因为,她就是老猎人带大的孩子。    当年老猎人从林中打猎回来时意外在山沟中听到了婴孩的哭声,还以为是闹了山鬼。  山鬼,人们传说它有四只尖利的爪子,苍白的皮肤,像一个枣核一样的头,长着獠牙。发出婴儿的哭声,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然后将人吞入腹中而食。    老猎人胆子大,摸了一把犀角匕首,背了一把弓箭就悄悄摸向了山沟里。  用匕首将杂草一拨,一个嫩生生的一岁左右的小孩子就坐在风口的草丛里哭泣。    老猎人,独居山林,膝下无子无女,便将小孩子捡了回来,取名叫风草。不知为何,风草没有跟着老猎人姓,也从来不知道老猎人叫什么。    风草还小的时候,老猎人去林中猎了一只母鹿,每日取乳喂养风草。  待风草再大一些,老猎人便会带着风草去林中打猎,有时猎兔,有时猎蛇,有时甚至能猎狼,又有时只能掏到一窝鸟蛋。    老猎人虽然以打猎为生,确是满腹经纶。他教风草识字,断文,读书,写字,有时讨论起诗书时的样子与他的外貌格格不入。  养者为父,育者为母。有时,傻傻的风草会去唤鹿一声,鹿母鹿母。  这时,老猎人就笑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哈哈,小畜生崽子儿。    风草听到这话又回头,甜甜的叫一声,爹。  气的老猎人吹胡子瞪眼,生气半天。不过,一会儿就又过来笑眯眯的叫,小风草,小风草。    “飒-”  狂风吹开了窗户,一下子就弄熄了油灯。一股寒冷夹杂着湿意的冷风灌了进来,风草瑟缩了一下。  关窗户的窗销已经被岁月腐蚀许久,终于断了。    风草忙站起来,摸到桌子上的犀角匕首,在黑暗中走到窗子边上,奋力关上窗户,顺便用匕首代替窗销把窗户关上了。  风草回到桌边,又点起了油灯。墙上挂弓的草绳刚才也断了,弓箭掉到了地上。  风草走过去捡起来,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又回来将它放在桌上,准备把草绳重新结好。老猎人的弓箭还在,老猎人已经不在了。    那是去年的一个秋日里,风高气爽。老猎人背着弓箭带着匕首进了林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回来。  风草沿着他打猎留下的痕迹一路顺着走去。    等找到他时,遍地的狼尸,满地的血腥淋漓,散发着恶臭。  老猎人躺在那里,满脸,满身,满头的血迹,身上快要见骨,破烂的腹部,隐约漏出来青色的肠子。  胸膛还有一点微微的起伏,似乎是听见风草走路的声音,他转过头朝向他,被撕掉一块肉的嘴唇动了动。    “嘿,小畜生崽子儿。”    老猎人没有坚持到风草半背半拖着他走出两步,便咽了气。  风草将他的尸体拖回了木屋,一路上血腥淋漓。  有一些余狼闻到了血腥味,顺着味道找回了木屋,风草抱着老猎人的尸体躲在屋内,屋外还没有来得及被牵进来的鹿母被几头狼包围咬死,分而食之。    从此,野山林的风草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风草将两根粗糙的草绳握在手中,不停的交叉搓着,这是老猎人交她的结绳方法。  屋外的风吹的声音开始明显大了起来,并且夹杂着雨声。刚开始滴滴答答,后来便刷啦啦的打了起来,这样的声音打在小木屋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她的手仍然没有停,一边搓动着草绳,一边听着屋外的风雨交加声。    烛火似乎受了屋外风雨的影响,也开始不停的闪烁起来,恍得风草眼花缭乱。    三日了,她已经三日没有离开过木屋了。这雨从三日前就开始下了,偶尔停一会,却一会又下得更大。  从木屋到几座山后的小村里的唯一一条土路被连绵的暴雨冲塌了,只有等天晴后晒干才可以走。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    林子里被暴雨冲刷了数日,一点动物的踪迹也没有,即使有,也只是一些出来觅食的野兽。那些,风草不会去主动招惹,老猎人的浑身是血的样子还在眼前。  平常的日子里,风草会将山上打的野味拿去小山村里和村民们换一些粮食。眼看就要进入冬季,风草将粮食藏在了山林深处的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十分干燥,可以防止粮食霉变。    可是,随着风雨的延长,一些动物被赶进了山林深处,包括一些凶猛的野兽。    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  去的话,那些凶狠的恶狼,猛虎……    风草纠结得头疼,编好草绳以后,就将弓箭挂在墙上。  吹了油灯。  三步两步迈到那张同样木制的床上,扯过单薄的棉絮被子,又盖了几张毛茸茸的兽皮。    被子里怀里的馒头被压得有点变形,风草掏出来闻了一下,有一点嗖嗖的味道了。    看来,明天是非去不可了。    夜沉沉。  风声携雨仍然在吵闹哀嚎。    一颗明亮的星划过雾蒙蒙的天空,隐隐落在了小木屋后面的山林里,未曾惊起一片落叶,一只飞鸟。    一夜不安稳。  风草从被子里爬出来,睁了睁稀松的眼睛,拨了拨落在眼前的头发。  昨夜,风雨声直到今宵天微微亮才逐渐变小,风草一向浅眠。    下了床,她将昨日的半个馒头放在桌上,一股比昨天的馒头更大的嗖味飘来。  她走去把门打开,一阵略微刺眼的光芒照进了破旧的小木屋。    踏出屋子,一股雨后泥土的味道钻进鼻子,风草深深吸了一口气。    门口是一段半丈高的小崖,一条绳编的软梯一头栓在上面,另一头垂下去。  以前,是没有绳梯的,是十几台挖出来的土阶,所以当初的狼才会爬到了小木屋这里。    从那以后,风草就把土阶挖平了,用了自己编的软梯。    屋后,是一遍高耸的荆棘从,上面的刺长的足足有半尺长,短的也能轻易划破皮肤。  所以从来没有动物敢从屋后过,现在也没有动物能从屋前上来。    风草站在小崖上看了看。昨夜的风雨打得满地的泥浆,粘满了风草的狼皮靴,黏糊糊的,风草甩甩脚。    远处,几座青墨色的山,像画里的一样。风草想,自己脚下踩的这座山,说不定也是同样的颜色。    天空白茫茫一片,依旧没有太阳,看来这雨还要接着下。    空气中一片湿意,仿佛沾湿了她的睫毛。    小崖上有一些杂草,昨夜竟然未被风雨吹去。    风草,风草,果然,她的名字不知是应了如此顽强之意,还是如蓬草飘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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