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童姨。”尚清连介绍。  面前的中年妇女长得不高微胖,但是十分和气。  林谷雨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童姨好。”    “童姨,给客人倒杯水。”尚清连说着和林谷雨微微点点头,“我去先去拿些文件。你可以四处看看。”    童姨随即就转进厨房去了。  林茜的整形手术很成功,尚清连给她安排了住所休养,还请了护工。而林谷雨之所以出现在尚家,不过是因为尚清连说了带她去见林茜,但是还需回来拿一些文件。  林谷雨巡视了一圈布置华丽的别墅。突然,目光流转间,她在一个白色精致的装饰柜上看到立着的一张照片。她一扫而过的目光又返回来仔细地看了看,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照片中的男人是尚清连。他用手拦着旁边的女人,而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男孩子。这两个人林谷雨不认识。背景似乎是海洋馆,斑斓色彩和蓝色的幕布完美的容成一幅画。三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家三口?  林谷雨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字眼。  这时童姨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过来。童姨面相和善,笑容可掬地对林谷雨说:“来,小姑娘,先喝杯水吧。”  “谢谢童姨。”林谷雨接过玻璃杯,佯装才不经意间发现照片的模样。“我看这照片,一家三口很幸福的样子。”她试探性地那么说道。  谁知童姨听着竟然哀哀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小澄他妈妈走了。小澄也不知怎的和他爸爸闹别扭搬出去好一段时间了。”  林谷雨背对着童姨骤然地僵硬住。小澄?尚澄?这个人就是尚澄?所以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妈妈?所以,这是尚清连的妻子和儿子?  那么……  整个屋子的冷气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林谷雨突然觉得后背阴凉――她的小姑是什么?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潜意识里的推断。“那,他,我是说尚澄……”林谷雨嗫嚅着嘴唇轻声地问道:“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童姨又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两年了。他妈妈有哮喘,受不了刺激,平时一直在家休养。结果那天她出门哮喘复发送去医院的时候没抢救回来。”  刺激?林谷雨往后退了一步,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导致关节发白。两年前,那就是林谷雨意识到林茜身边出现了 尚清连的时候。  她的猛然间想到姑侄两个当时的对话。  “你喜欢他吗?”林谷雨问  “喜欢呀,为什么不呢?”林茜答  “你要是喜欢,完全可以主动。”林谷雨说。  她回想着,额头上忍不住渗出细细的一层汗。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而那时的林茜一直沉默着,是不是因为其实林茜早就知道尚清连有妻有儿?林谷雨双腿有些发软地向身后的沙发靠了靠。她太过于震惊,以至于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哎呀,怎么脸突然白成这样?”童姨惊讶道。  林谷雨面露尴尬道:“没事。”她强行恢复过来,看到客厅的落地窗外有着富丽的阳光。她抿了一口水,脸色稍微镇定下来,和童姨说道:“我可以到阳台上看看吗?”其实她只是想躲过童姨探究的眼神,慢慢地捋一捋思绪。  “真的没事?”童姨不放心地又问。  “没事的。”林谷雨扯了一个笑容给她示意她放心。  “可以随便看,我正好去切一些水果。”童姨看林谷雨又没事了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说罢,就又转进了厨房里去。  她拉开落地窗,外头的温热瞬间把她从充满冷气的屋内隔离开来,皮肤的每一个细胞慢慢地回过神。从阳台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个小型的花园。刷着油漆的雕花栅门,铺着鹅卵石的□□,生机勃勃的蔷薇,到处都可以看到一副考究的派头。从这一点上到和林谷雨对于尚清连印象如出一辙。  大脑思维很容易将整个事情联想起来。她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情感的纠葛。或许林茜在这里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然而林谷雨仍然抱着一丝侥幸,这不是真的。她应该相信她的小姑。可是,如果这不是真的,那么,尚澄又怎么无端地毁了林茜的脸?“这件事,是尚澄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林谷雨在医院偷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憎恶,对,她憎恶那个叫尚澄的人害她的小姑毁了容貌。生活总是那么富有戏剧性,她原本应该厌恶的,现在却充满的罪恶感。  她沉浸在自己地思绪中,突然间听到里屋传来地动静。  “小澄,你回来了!”  童姨欣喜的声音划过耳际。林谷雨眼睛猛然间睁得很大,身体被心虚的心理所支配,一下子跳到窗帘遮挡的一边。后来,林谷雨回想起来,她似乎一开始出现在尚澄的世界时就是以这样偷窥的姿态。挺直的脊背不知什么时候猫了下来,透过窗帘间地缝隙窥探里面地情况。尚澄?刚刚童姨不是说他搬出去了?怎么回来了?她做贼心虚,胸腔里的心跳声尤为特出,有那么一刻都怀疑会不会被人听了去。  童姨端着水果拼盘走出来,还没注意到客人地去向先被突然出现的人惊到,随即高兴坏了,一下子就忘记了林谷雨的存在。毕竟童姨几乎看着尚澄长大。这孩子别扭又倔强,搬出去住了好一段日子。看见孩子突然回来了,童姨能不高兴吗?  林谷雨缩在窗边偷看,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天气好得过分,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一丝云也没有。那天尚澄穿了一件普通地白色体恤,上面还印着黑色地字母图案,下面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白净。五官说不上什么惊艳,但也绝对够赏心悦目。他的头发修整齐,从某些角度来看还是有一点尚清连的影子。人长得很高,至少要比童姨高出好多。  “童姨,我回来拿一些东西。马上就走。”清冷的声线。尚澄说着就上了旋转的楼梯。  屋里的窗帘随着冷气摆着细微的动作。炙烈的阳光撒在林谷雨的头发上,她只觉得头皮发热,脑袋徒然地垂了下来。搬出去?这是他的家,为什么要搬出去?  童姨急切的声音响起来:“你这孩子。都回家了,还去哪里。就在家里待着,谁还赶你走吗!”紧接着,童姨也急忙忙地上楼去。  似乎,没人会注意到林谷雨了。就连她自己也木讷住了,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见玻璃窗上倒映着她呆滞的脸,看见她左手腕上的银圈折射着光芒。  她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待了多久,就是觉得被太阳晒得隐约出了一些汗。模糊间能听到楼上童姨絮絮叨叨的声音。大概是二十几分钟过后,尚澄提着行李箱下来。  “你这孩子!”童姨急忙在身后拦着。前些天害了感冒,这种天气风热感冒最是难受了,喉咙里总含着一口痰。童姨原本只是轻微地咳着,这一着急就咳嗽得厉害,脸色涨得发红,一只粗糙的手抓着楼梯扶手,另外一只手按在胸口顺气。  尚澄笔直修长的腿就顿时杵在了原处。 “童姨,你好好照顾自己。”他压低的声线像大提琴的低鸣。  林谷雨缓缓地站起来。然后,她看见――门被拉开的刹那,光线就灌了进来仿佛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而尚澄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没两步就走出去了。那样高却有略为削瘦的身影就一点点的湮灭在了光亮之中。  童姨无可奈何,刚想追出去,听到身后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她往回看,看到尚清连深沉的眼神忍不住有些责怪:“你们父子俩这是在干嘛呢!”  “随他吧。”尚清连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才发现他带回来的客人不见了踪影。“童姨,客人呢?”他沉着脸,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童姨也才恍然地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林谷雨也听到了,缓缓地从阳台上走进来。“我在这。”  “嗯。”尚清连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去看你小姑。”至始至终,不多解释这个突然出现的插曲。  林谷雨在这样沉静的气压下也只好合上了嘴巴。童姨把两人送出来,目送着他们离开,在转进屋内的时候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家越来越不像家了。  黑色的路虎沿着林荫道没一会儿就追上了那个单薄的人,他拉着行李箱,身上透着一股无所畏惧的狷狂。由远及近,很快就超过了那个别扭着离家出走的少年。林谷雨缓缓地拉下车窗,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他就是尚澄?”她明知故问。其实,她心里更想问,尚澄是你的儿子?  “嗯。”尚清连似乎此刻吝啬得只能如此答应上一个字而已,沉默得就像冷高压。  紧接着,她也只能闭上嘴巴。将头侧过一边,林谷雨看着窗外刷刷而过的风景。她心里开始对尚清连重新下定义了。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优雅,绅士,责任……责任吗?林谷雨缓慢地合上眼帘,她也不知道。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才到了目的地。一处林中的别墅,十分静谧。他们下车的时候林谷雨还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只鸟儿扑哧地飞上天际。这里正如尚清连所说的,适合休养。  “进去吧。”尚清连说道。  护工给他们开的门。别墅的装修是田园的清新风格,以白色为主调,另外点缀了一些绿色,让人的心情一下子都晴朗起来。林谷雨很快就见到了她的小姑。林茜身上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居家服,坐在后院的吊椅里合着眼,安静得像个睡美人。远远地看去,似乎人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差别。  “小姑。”林谷雨细细地叫了一声。  林茜翘着弧度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眼睛。“你来了。”  林谷雨才发现她除了修复疤痕,似乎其他五官也有了变化。毫无疑问的,林茜更美了,美得一眼到底,但是却少了一些灵气。  那天,尚清连走后。林谷雨冷不丁地问道:“尚澄是谁?”  林茜怔愣了一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意外。她们前一秒还在讨论林谷雨学校里的趣事下一秒怎么话题就跳到了这里。于是林茜盯视着林谷雨的眼睛想要探究出一些东西。  她们就这样四目相对地看着对方。大概有那么几秒钟,林谷雨见林茜不回答于是乎直接问道:“在尚清连和他妻子之间,你是什么?第三者吗?”  “啪――”地一声一巴掌就落在了林谷雨的左脸上。  她几乎不敢相信,心里倏地委屈起来。林茜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打过她。她看着林茜怒目圆睁的样子,一张脸美得狰狞。林谷雨心里更是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她不是那种三观不正的人。有些人会说,自己看重的人,成了第三者,那就一定是真爱,真爱就应该在一起。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冠冕堂皇。林谷雨有多爱林茜就有多难过,为什么她的小姑成了这样的人?  “谁和你说的这些话?”林茜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  她看到林茜的反应反而轻笑了,“怎么,你这是恼羞成怒吗?”  “林谷雨!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了?别忘了,你爸妈死后是谁养你吃饭又供你读书!”林茜的嘴巴动得很快,一个字一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林谷雨身上。“你今天算什么,来反咬我一口吗?没有我林茜,你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  她抑制不住地发抖。是了,林茜这是在和她清算这些年来的账了。她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握成拳头。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想了很多,从她父母去世到和林茜生活的点点。仿佛就那么几秒钟,就消耗完了她整个人的能量。“我会搬出去的。”当年她爸妈去世的时候房子还留着,如果还有那么一个地方能容得下林谷雨那就是她真正的家了。如若退无可退,至少她还有那里。“你好好休养,我走了。”  “呵,有骨气!有本事你就别问我要钱!”林茜大喊了一声。  林谷雨咬着下唇,喉咙里就像是被鱼刺哽住了一般难受。“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出那个别墅。夺门而出的一瞬间,她和林茜的世界以一道门为界,隔开了两个世界。她抬头凝眸望去,长空寥廓,太阳当空。林谷雨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一直走,跑跑停停,哭哭笑笑。  没有什么关系会一成不变,再亲的人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产生隔阂。还有,欠人的总要还的。  林谷雨不是那种情绪外放的人,更多时候她都是很收敛自己。眼睛因为流过眼泪的缘故又被阳光刺得隐隐作痛。 那一刹那间,她想到了尚澄。那个执拗的背影仿佛一下子就烙在了眼睛里。    再看到尚澄的时候,是在学校里。原本他们是在一个学校,只是林谷雨之前都没有发现。大概就是你没注意到一个人之前,就算是和他擦肩上上百次,也不会有印象。  同样是教学楼的大厅。林谷雨跟着韦晓琪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进去时,好巧地就撞见了正被一个带眼镜的女老师做思想工作的尚澄。他不认识林谷雨,可是林谷雨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那位女老师个子很矮,说话时还得仰头看着他,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而尚澄漫不经心地低着头,眼睛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背有些微驼。他身上有种气质,即使是处于被训斥的地位,那也是傲然漠视的模样。那不同于她所见过的其他学生,在老师面前诚惶诚恐恭恭敬敬。  如果,不在意,应该就会是这样子吧。    韦晓琪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又好像离得很远,唧唧呱啦的成了背景。林谷雨一边走着,耳朵一边竖起来。如同一个过滤器,只听了她想听的部分。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看看这次考试落了多少分?还有,其他科任老师反应,你最近上课总是睡觉。如果你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下学期调整,你就很有可能降到普通班。自己想想吧!”    十三步,她们走到楼梯口下。然后就拐了上去。而林谷雨也看不到尚澄了,那个女老师的声音也静了。韦晓琪的声音才慢慢地在她的世界里清晰起来。  韦晓琪莹润的脸上两道清秀的眉毛皱在一起不满地问:“我刚刚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呀?”  “嗯?”林谷雨有些尴尬,“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哎呀,你怎么这样。算了,我刚刚说……”韦晓琪又开始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起来。    后来,林谷雨知道尚澄喜欢穿带帽子的衣服,喜欢喝熊猫奶盖,他似乎很喜欢甜食。她听过他桀骜狷狂蔑视学校管理的话语,也见过他拿着一路的饮料空瓶子一直走到垃圾桶旁边。等观察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想去认识,也不需要什么指示,就成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像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坐在公交车里不过是突然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跟了上去,几乎毫不犹豫。  之后的一切都是随心。  尚澄问,为什么要凑上来。  林谷雨却没了答话。为什么?  像夜晚充斥着无休无止的黑那样,她心里藏着无边无际的愧疚。  为什么?  因为,对不起。而这句话林谷雨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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