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自习前学校有统一的听力练习。这天听力刚结束，又突然插播了一条广播。“请学校各个班文体委员在听到广播后到体育办公室集合。”　　林谷雨旋开笔帽，把一支新的笔芯换进去。她没有抬头，仅是余光就能瞥见韦晓琪看了一眼陆汉川，然后两人就站了起来，一起出了教室。　　“你猜干嘛去？”徐美霁问。　　林谷雨不加思索，“应该是校运会的事吧。”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一年一度的校运会。而今年是他们在三中的最后一次校运会了。或许你真的不是悲春感秋的人，不过有些时候会突然地感慨罢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她的手指摩挲着细腻的纸张，书中隐隐散发着印刷纸墨的气味。　　徐美霁一边对照着刚刚的听力练字答案，一边说道：“校运会，那又要浪费三天时间了。”　　对于徐美霁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性命。　　“也就最后一次，明年你想回来也不能够了。”林谷雨喃喃地说道。　　这样一来徐美霁心里也生出无限感慨来。　　果不其然，韦晓琪和陆汉川两人回来后就和大家宣布了刚刚开会得内容。　　“今年是我们最后一次校运会了，希望大家能踊跃参与，为我们班争光。也不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下遗憾。”陆汉川站在讲台上昂首说话，他的音质低沉带着一种沉稳的气质。“一会儿我就把参赛项目列出来，有兴趣的同学来我这里报名。”　　陆汉川说完，韦晓琪就紧接着说道：“照例，校运会三天，每天晚上都会有晚会。学校要求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大家有什么才艺表演的，可以来我这里报名。”　　他们站在台上，灯光正好在头顶的位置。让人看着，觉得心里沁出许多美好来。所谓郎才女貌，所谓才子佳人，以及说道有趣处会心的相视一笑。　　“好了，刚刚开会的内容就是这些。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报名可以下课后再报。”陆汉川总结完后，两人就一同走了下来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教室里原本低声细语地讨论声也渐渐平息安静。　　高三晚自习下课原本就是比高一高二要晚一些，再加上一些好学的学生会主动延长放学时间，所以每每高三下课从教学楼下来学校已经是很安静了。学校特意给高三楼留灯，在四下漆黑之中，独独高三一楼灯火如昼。这天晚上，林谷雨三人一起下来。韦晓琪蹦着从台阶上跳下来晃着马尾扭头问两人：“你们有报了什么项目吗？”　　徐美霁习惯性地推着鼻子上的眼镜说：“我报了跳绳。”　　“那谷雨呢？”　　“我？”林谷雨摇头，“我没那个体育细胞的，还是不拖后退了。”　　“这有什么？重在参与嘛！”所幸，韦晓琪说了那么一句就转移了话题：“我呀，报了接力赛，陆汉川报了长跑。我已经约了他以后下午一起去跑步练习。”她说着鼻子翘起来，当是打了什么不得了的算盘。　　林谷雨轻笑：“这就开心成这样？”　　“对呀，开心得不得了呢！”韦晓琪咧开嘴一乐。　　徐美霁无奈地摇头：“你呀，就是讨人喜欢。”她说着看了林谷雨一眼，其实徐美霁也不过是偶尔发牢骚。　　夜很静。学校门口照例摆了几个小摊。压力本就大消耗的能量也大，三个人都很明显得嗅到了空气中极其诱人的香气。然后她们顿住，你看我我看你。韦晓琪的肚子适宜地想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于是徐美霁提议：“不然我们出去吃点宵夜吧？我顺路回家。”　　韦晓琪瞬间两眼发光：“好啊好啊。”　　两个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林谷雨。　　林谷雨笑：“那我也有点饿了，一起吧。”　　紧接着韦晓琪兴冲冲地拽着林谷雨和徐美霁径直跑出校门。一出来就看到了还在摆摊的摊贩。韦晓琪跑到散发着扑鼻的孜然香味的烧烤摊前，一股脑儿地点了许多。一个小小的摊位，摊贩老板动作娴熟地往烤串上撒孜然，胡椒粉，盐，又刷着蚝油。那种香味直钻进鼻子里。林谷雨不由得真的觉得饿了，也跟着翘首以盼起来。大概是真的晚了面前马路变得十分寂静，而路边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徘徊在小吃摊前。　　摊位上挂着的小灯泡发出和路灯一样的暖橘色。炭火很合适，随着摊贩老板的动作袅袅地升起烟缕，一切都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就在这样只剩下食物香气的夜里，宁静得让林谷雨一眼就看到了从对面奶茶店出来的尚澄。　　他一出来就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总是没睡够的样子。他身后跟着王旭。王旭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翻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没有找到打火机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尚澄。他瞧了一眼王旭把自己的打火机给对方。尚澄时常会带着烟和打火机在身上，因为他喜欢拿来把玩，喜欢看着那一簇跳跃的火苗，但是很少会吸烟，只有少数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连王旭也会嘲笑他吸烟不成样子，没有那种享受的舒坦。确实，尚澄从不就此分辨。他喜欢吃糖，甜的发腻的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间起就喜欢上了。　　王旭把打火机还给尚澄抬眼呼出一口白烟，四下看了看，恰巧看到了对面的林谷雨。“喂，尚澄，我怎么觉得对面那女的一直看着你呀？”　　尚澄疑惑，眼睑微抬。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暮霭一般从容地穿过寂寥的马路穿过这边升起的炊烟，分厘不差地及其自然地落在林谷雨的身上。那眼眸漆黑，黑曜石应该也不过尔尔。　　他的目光悠然，却看得林谷雨突然慌张。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形容词就是，他的眼睛很美。　　徐美霁递给她烤好的肉串说道：“拿着。”　　她呐呐地接过来低头一点点地啃着，微辣，咸味很重。　　“林谷雨。”尚澄轻轻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　　“就她呀！她就是林谷雨？”王旭弹了弹灰烬撇嘴说道,“还行吧，看上去没啥料的样子。”　　“粗俗。”尚澄鄙夷道然后走了几步，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直接扬长而去。　　“哎，你倒是等等我呀！”王旭一着急随手就丢掉还没吸完的烟，紧跟着骑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林谷雨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呆了一下。一路下去，路灯像是给马路晕上一层迷蒙的薄纱。旁边韦晓琪嚷嚷着：“哎哟，老板，能不能烤得快一些。”　　那老板应付着：“好嘞好嘞，马上就好。”　　……　　　　王旭赶上去和尚澄并列。“难道我刚刚说错了吗？找个没啥料的，还不如搞基呢！”　　尚澄呸了一口 :“和谁搞，和你么？”两人车速不快，偶尔能划过一阵清凉的风让尚澄的头发扬起来。马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辆，一条宽阔的马路仿佛任两人随意地骑着自行车。　　王旭语塞 :“谁说我要和你搞基了？老子喜欢胸大腰细的美女！”　　尚澄翻了翻白眼 ：“放心，我也看不上你。”　　“要不，那哪天带出来见见呗。”　　尚澄不回复，猛地一加速，一溜儿地留驶了好远。　　“妈的，又不不回我。”王旭愤愤道。　　　　尚澄到家后首先打了电脑，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生物钟早就被打乱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觉，那不如玩一把游戏。他一上游戏就有亲友发来消息。　　一个ID叫做【栗子酥】人发来密聊：“打竞技场吗？”　　　　【澄源】：“嗯。”尚澄敲下一个字回车发送后很快收到了对方的组队申请。　　【栗子酥】：“我开了语音要不要过来？”　　　　他刚进聊天房间，那边就传来一个很柔软的女声：“澄源，我看你在扬州城，那我过去找你了。 ” 他们都是互相称呼对方游戏里的ID名字。　　尚澄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麦克风，就看见队友已经往他这边的方向移动过来。很快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十分妖艳的女子就翩然地落在他面前。　　他打开麦克风言简意明地说了一句：“走吧。”尚澄的亲友不多，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更多时候他都是比较喜欢独处。和栗子认识是因为一次竞技场，好像是王旭在世界上喊来的。后来一起打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固定队友。　　还在排队时，栗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最近三次元一直在忙，都没有上线。不好意思呀。”她的声音温柔细腻的。　　尚澄听了心里觉得荒唐，她上不上线都不会影响到他。但也没多说什么。进了竞技场，打了一会儿栗子突然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哦，对了。我在网上给你订了小饼干，应该过几天就能收到，到时候你收到了和我说一声。”　　尚澄心烦地皱起眉头，漠然地回复了一句：“你能不能专心打？”他并不是因为对方的不专心而不耐烦，而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示好。　　大概是听出了尚澄语气中的不悦，栗子后来就全程不说话了。在聊天的房间里两边都只剩下操作键盘和游戏提示的声音。　　竞技场打几场后两人就退了出来。空气颓然静默。家里没有开灯，电脑屏幕苍白的光束映在尚澄的的脸上，眼底被染得有些薄凉。他的眼神倦怠地盯视着游戏里的人物。　　“栗子，下次别寄东西给我了，我什么也不缺。”他记得上次栗子给他寄了一个陶瓷杯子。结果快递暴力，东西到的时候就已经摔得不成样子。况且尚澄是真的不需要这些小玩意。　　“你不喜欢啊……”对方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吐出那么一句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　　眉心皱久了，就会觉得累人。尚澄淡淡地说道：“我说过的，游戏不侠侣。”他之所以对于栗子所表现的好感而无动于衷是因为在这一点上尚澄分得很清楚，游戏就是游戏，谁知道电脑那一头坐着的是什么样子的人。谁又知道，栗子所喜欢是他尚澄本人还是她在游戏里遇到的澄源？侠侣什么的，这跟网恋有什么区别？　　难免会觉得尴尬，栗子哈哈了两声解释道：“我知道呀，你说过的嘛。我也没什么意思，这些不过是我看得店铺正好促销，所以多买了，就寄给你，你和阿旭，你们可以一起吃的嘛。”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显得更加温柔，“那我今天就先下了，宿舍舍友都休息了。”说完栗子就匆匆把麦关了起来。　　很快，尚澄这边看到队友的头像暗了下去，索性也直接退出了游戏。他找了一把，从烟盒子里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间把玩。他突然想到了林谷雨。　　比起那些虚拟的数据，他反而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是林谷雨的眼神。就像刚才，站在马路对面的她投来的目光。她看人的眼睛总是很专注，眼珠子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眨一下地定定地看着你。让人莫名地觉得那眼神很有穿透力。　　尚澄点开林谷雨的头像，又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看。她的更新真的很少，内容也很单调，无非就是一些随手拍的风景照片。有一张照片是他看过的，就是上次说的栀子花。　　它好像是叫绿白？　　瞧瞧，果然怪人什么怪名都能想得出来。想着，他眼底华光转盼。手指长按图片，点击，保存。沉思了一会儿，他打开聊天界面，输入：　　“周末，要是有空，一起玩吧。”尚澄怕是很少发出这样的邀请，墨迹犹豫了几秒钟才点击发送。　　已经凌晨一点半，想来林谷雨是不会回复了。他放下手机，打开视频播放器，选了一部电影来播放。然后走到沙发上躺下来，打着哈欠看电影。半眯着的眼睛到映着变幻莫测的光线。直到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一夜无梦，难得安稳。